寧王絲毫未受秋獮影響,偶爾回應一下耆善大居次的說笑,與以往無異。
卓沫目遠遠看著兩人背影,對雪霽道:“你看,大居次穿黑色騎服與寧王殿下並肩騎行,真是比畫還好看。”
玉蘇阿騎著照夜獅子白,褰裙如卷蓬,白馬黑衣分外鮮明,伴在黑衣黑馬金帶的齊長寧身邊,恰如一對璧人。
茫然看一眼遠處如畫般的璧人,雪霽的心思卻全在齊盛安身上。安王殿下自被魏無相接走,皇帝既未召見也未探望,這位自幼最受寵愛的十一皇子似乎同沒能複寵的魏夫人一起,被他的父皇徹底遺忘。
那時齊盛安靠在山洞壁,聲音輕輕態度平靜,然而當呼嘯山風偶爾吹散夜雲,一閃而過的微光中,雪霽看到齊盛安秀美的臉上淌過一線亮晶晶的淚痕。
天家無骨肉。
“雪霽?”卓沫目在雪霽眼前揮揮手,“發什麼呆呢?”
“沒什麼。”雪霽收回目光,“卓沫目,可有安王殿下的訊息?”
“雪霽,有些話要和你說個明白了。”卓沫目皺起眉頭,“‘諸神寵兒’不過是個虛稱號,你雖美麗卻無家世支援,不管是南朝皇長子還是安王殿下,亦或是,”卓沫目看著遠處黑衣金帶的背影道:“其他高位厲害的人物,只會貪戀你的美貌,並不會娶你為妻,你難道想當個妾室永遠被正妻壓一頭嗎?有沒有想過年老色衰後會如何?”
沒想到卓沫目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雪霽迷糊又驚訝:“卓沫目,他們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會為他們擔憂為他們歡喜希望他們永遠快樂幸福,可我從沒想過嫁給他們,跟別提是妻是妾了。”
“可你太過美麗。”卓沫目盯著雪霽,認真道:“雪霽,你太美了,這樣的美貌沒有相應的家世保護,就像幼童持稀世奇珍走在鬧市,人人覬覦。到現在沒出什麼問題,是因為你的運氣實在不錯。可你還記得摔跤比賽前討要你的部族長嗎?沒有主人的稀世奇珍,總會有人想辦法擁有的。”
“對於世間最尊貴的那批人,權力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只會迎娶能夠幫助他們得到權力、鞏固權力的女人。稀世奇珍雖好,只宜收藏把玩,不配得到尊重。”卓沫目慢慢道,“雪霽,你把他們當朋友,他們也只把你當朋友嗎?若他們想要你,就像收藏最愛的稀世奇珍一樣,你怎麼辦?”
“卓沫目,我並非稀世奇珍,我是個人。”雪霽蹙眉:“於我而言,皇長子和安王也非什麼世間最尊貴的人,而是我患難與共的朋友,就算他們不是尊貴身份也是一樣的。朋友之間,難道會想收藏對方?交朋友出於真心,兩情相悅也是出於真心,如有一日超越朋友界限,自當述說明白。可明明未發生卻認定別人一定會喜歡你,就此疏遠朋友,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那軍主呢?”卓沫目直擊最在意的事情,“軍主也是你的朋友?若他喜歡你想要你,你也能述說明白?”
“軍主並非我的朋友,他是我的恩人。”無法反駁卓沫目的假設,雪霽艱難開口:“我想報恩,但軍主無所不能,用不到我報恩……”
“倘若軍主喜歡你,挾恩以報,”卓沫目冷冷道,“你就會用身體報答他的恩情嗎?”
“怎會?!軍主不是那樣的人!” 卓沫目的話像西戎的號角一樣震耳欲聾,把雪霽震得幾乎碎裂——原來不是她疑神疑鬼,卓沫目也察覺到了。本就雪白的肌膚更加蒼白,雪霽低聲卻堅定道:“如果報不了恩就只能記在心頭欠著了,我是絕不會,絕不會用身體報恩的……”
卓沫目撥出一口氣,不再盯著雪霽,看向前方道:“記著你今日的話,有朝一日有人越過界限,你自當述說分明不可用身體報恩。”
順著卓沫目的目光看向前方,金色腰帶格外耀目。
“卓沫目,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雪霽輕輕道,“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但我此生非他不嫁,就算有其他人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別的人。”
玉蘇阿的快樂幾乎要從胸膛中溢位,齊長寧放慢騎行速度,不管她說什麼都耐心傾聽,溫柔前所未有。
俊美體貼的龍子就在身邊,令秋色都蒙上一層春光。
“在那遙遠的地方,銀色沙漠像海一樣,連線著藍天,從天上下來一位少年郎。少年郎呀少年郎,穿著火紅的衣裳,俊美如同天上的太陽……”玉蘇阿的笑容明媚更盛春光,自小最大的願望眼見成,受限於騎馬不能翩翩起舞,玉蘇阿高聲唱起歌謠:“軍主,我真想這趟旅程永不結束!”
齊長寧勒韁停馬,抬手止住整個隊伍的行進:“就地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