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溫度適宜，來自南朝的精緻香爐內燃燒著來自更遙遠西方的名貴香料；
木架上懸掛照明的燈箱——白日未見其用，只能看到精緻奢華的燈罩，分佈位置恰與穹頂上繪制的星圖呼應，想來夜晚亮燈時必然光華如白晝。
大名鼎鼎的銀帳，比之新京宮殿，奢華不遜分毫。
白玉石堆起的臺基上，大閼氏王座鋪著整張白虎皮，高高的椅背上虎頭保持著生前的威武樣貌，栩栩如生。
王座後方，孔雀羽毛製成的巨大翠帷隨年輕侍從的揮動起伏，閃爍奇異光澤。
自翠帷以下，數面大銅鏡環繞王座，映照著大閼氏不同角度的美麗。
蕭翰之自負風流，也曾贈詩給京中花魁，高樓之上，圍在花魁身邊爭相來看皇長子的姑娘中，不乏以美豔著稱的西戎美女，甚至還有相隔沙漠更遙遠西方的異域豔女，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紀，妖豔妖嬈，卻無一人比得上耆善大閼氏囂張霸道的豔麗。
蕭翰之因為偷看耆善大閼氏，行禮時長比禮儀允許的時間多了一會兒，有些失禮。
歌瑪灰藍色的眼珠微微轉動，就像陰霾散去後將雨的藍天，隱藏著不知何時就會大雨傾落的不確定。
“這位俊美的少年郎就是南朝皇長子？”王座上的耆善大閼氏開口第一句話，比蕭翰之的行為更失禮。
一直等著看蕭翰之笑話的齊興治嗆了一下，連聲咳嗽。
蕭翰之蕩漾著一臉春風，桃花眼飄飄蕩蕩，絲毫不覺有何失禮之處：“大閼氏不光美冠西戎，兼且英明果決，目光如炬，蕭翰之佩服至極。”
齊興治大咳不止，直咳得眼泛淚花，滿頭大汗。
蕭翰之彷彿才發現有這麼個人一般，驚詫道：“六殿下？你身形闊大，怎生如此體虛？銀帳之內咳成這樣，若將病氣過給大閼氏怎麼好？還是速速出帳，避諱為佳。”
齊興治滿臉通紅，又氣又恨，想要辯駁幾句偏偏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巴巴看向王座，希望歌瑪主持公道。
歌瑪的目光黏在春風牡丹般華貴俊美的蕭翰之身上：這南朝皇子笑起來更加好看，意態風流，真是讓人迫不及待。
她不耐煩地沖齊興治揮揮手：“你出去。”
蕭翰之得意洋洋目送齊興治出帳，收斂笑容，躬身向王座鄭而重之行了標準禮儀：“瀚之日前落水養病，以致還未正式拜見大單於大閼氏，今特獻薄禮，望大閼氏笑納。”
“既然你沒有先去大單於那裡，而是先來找我……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一番。”歌瑪放聲大笑，向蕭翰之招手：“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的禮物。”
蕭翰之剛剛扔了白玉禮盒心正虛，聽歌瑪如此說，心中一鬆。
走至臺基前，自袖中取出一方羊脂玉淨瓶：“這是傳自臨邛道士的養顏秘藥，用料奇珍，世上只此一瓶，再也湊不出另一瓶來。其中一味主料來自海外……”
“上來講，我聽不清。”王座之上，耆善大閼氏已不是端坐的姿態。
歌瑪兩腿交疊，豐腴的身軀扭成九曲十八彎，半坐半癱在白虎皮上，虎頭原本猙獰的表情被大閼氏扭曲的坐姿拉扯，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
蕭翰之硬著頭皮走上臺基，在離王座十步之遙的距離停下。
“再過來點兒。”歌瑪灰藍色的眼睛粘膩地緊盯蕭翰之，彷彿感覺到饑餓般，伸出有些肥厚的鮮紅舌頭在豐唇上舔過：“怎麼，怕我吃了你嗎？”
蕭翰之像一隻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本能感覺到危險，腿一軟站立不穩，整個人向後跌倒，沿著長長的臺基滾落！
志在必得的歌瑪沒想到有此一變，霍然起身，沖過去向下張望：華美昳麗的蕭氏皇長子摔得四仰八叉。
他哼哼唧唧爬到一面銅鏡前，急切地前後左右各個角度仔細檢查臉蛋兒，末了兒拍胸撫臉，大聲感嘆：“所幸不是臉著地，不然就做不成天下第一美人了。”
“天下第一美人”是歌瑪最大的心結，耆善大閼氏瞬間興趣全無，起身返回王座。
蕭翰之長長吐出一口氣，後背已然汗濕。
他一邊整理儀容一邊迅速尋思：怎生遠離耆善大閼氏的同時，給雪霽求下這個情？
還沒尋思出個結果，就聽大閼氏冷漠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出去，不許再入銀帳。”
一句為雪霽求情的話都還沒說，就要被逐出銀帳。
蕭翰之知道耆善大閼氏介意“天下第一美人”，卻沒想到介意到如此地步，竟然完全不顧南朝皇長子的使者身份，公然逐出！
他後悔不疊，正焦急間，銀帳口傳來禮報：“長樂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