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鹿可盈換上吊帶裙,經周華傑提醒,又換成了短袖長褲,因為年夜飯要到傣族村寨裡的農家樂吃,吃之前有項拴線祝福的活動,不能露出肩膀和膝蓋,一者和當地的佛教信仰有關,衣著裸露面板過多被視為不莊重,褻瀆神靈,二者拴線意在拴住人的靈魂和福氣,而身體是承載這兩者的容器,裸露肩膀和膝蓋這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脆弱”的部位易使邪祟入侵魂魄飛散,後果就是守不住福氣。
拴線儀式的主持人是這家的老太太,在堂屋的供桌擺上清水和墊著芭蕉葉的糯米團,然後讓八位客人脫了鞋上二樓,跪坐在供桌邊上,老太太點燃蠟燭朝神像念經叩拜過,捧來清水給客人淨手。
鹿可盈洗手的時候不小心把水花弄大了,濺到了眼睛裡,於是她不僅把嘴巴閉上了,眼睛也閉上了,呼吸也停止,渾身肌肉都緊繃了,她覺得自己的靈魂無處可逃,年老的祝福語在她的身體裡亂竄,再睜開眼時,頭頂煙霧繚繞,好像升了天,仔細看,原來是老太太拿蠟燭在她頭頂打轉。
神神叨叨地驅完邪後,老太太拿白棉線從供品那頭牽到客人的手腕拴上,繞三圈,打活結,鹿可盈不知道要拴在哪隻手上,所以提前摘掉了左腕的硃砂手串,棉線卻拴在了她的右腕上,男人們都被拴在左腕,幹這個也是男左女右。
手腕被棉線連著供桌,鹿可盈有種被獻祭的感覺,她正這麼想著,老太太就拿剪刀把棉線從中間剪斷了,連線供桌的那一頭垂掛下來,落在她的大腿上。
最後,供桌上的糯米團被取下來,供眾人分食,糯米飯涼了,口感有點硬,剩餘的棉線被老太太系在門口的樹上。
當地的名菜這些天都嘗過了,年夜飯是按照眾人的口味綜合評分定下來的。
吃過年夜飯,已經七點過了,眾人離開寨子,來到了瀾滄江邊上,江水裡飄著幾盞花燈,夜市和碼頭人山人海,大金塔聳立在一旁熠熠生輝。
筱筱跑在爸媽前面,鑽進一個又一個賣河燈的攤子又鑽出,要麼這個不好看那個也不好看,要麼這個想要那個也想要,鹿可盈跟在筱筱屁股後頭,再掃一遍她不要的東西。
周季清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眼睛一直沿著江景,帶動身體,與隊伍走散,越飄越遠。
鹿可盈找到一家賣芭蕉葉燈的,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賣花的,因為攤位上有一大堆各種顏色的鮮花插在水盆裡,招牌上卻寫著“芭蕉葉河燈”,下面還有兩排小字“鮮花自選”、“純天然無汙染”。
底盤是用芭蕉葉折起來的,完成品是把一盤紅蠟燭放在底盤中間,然後繞著蠟燭插上一圈鮮花。
鹿可盈看了覺得很新奇,把筱筱叫過來,又抬頭想找周季清,左右沒看到他人,站起身打了個轉,發現周季清已經是遠處人群中的一顆點,她跑過去把他叫過來,這些天同遊多地,早已破冰,她認為他會對這個感興趣。
“我要這個。”筱筱指著粉瓣白邊的鬱金香說。
鹿可盈指著橘色的金盞菊說:“這個也好看。”
魏佳玉打了鹿可盈一下,在她耳邊悄聲說:“那是菊花。”
鹿可盈反駁道:“又不是白的。”
“黃的也是。”
“這是橘色的。”
“……”周季清不發表意見,也不打算買,人是過來了,但只是在旁邊看著,頂多再往招牌上掃兩眼。
筱筱和鹿可盈倆小孩選好了花,讓老闆給紮牢,放上蠟燭,又送了火柴盒,端著花燈到碼頭去,劃亮火柴,點著蠟燭,暖光映在人臉上,小心謹慎託著底盤放到水面上,花燈順著水流一邊輕輕搖晃一邊漂離碼頭。
蹲在旁邊的周季清突然開口說:“蠟燭燃燒産生的煙霧也會造成汙染,芭蕉葉和花會被水泡爛,裡面降解不掉的東西就更難打撈,最後會沉到江底,說無汙染那是詐騙。”
“你不早說!”筱筱瞪大了眼睛,上身前傾要去撈花燈,周季清臉上閃過慌張的神色,扣住筱筱的肩膀把她撈回來,筱筱與他脖子貼脖子,從脈搏聽到他的心髒撲撲直跳。
真是掃興又妥帖,鹿可盈大笑,望著兩盞芭蕉葉燈,筱筱掀起的波浪,讓花燈漂得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