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真的能吃嗎?”
“吃吧。”
左新鶴得到徐有安的肯許,放開手去吃,黑筷子的金邊在模糊的視野中狂舞,像是蛇的毒牙,只有食物是清晰的,桌子上那些花裡花哨的菜將巨大的盤子填滿,分量卻不多,口味也很寡淡,完全不下飯,華而不實,但沒有人在經歷過長期啃生捲心菜和水煮雞胸肉後會嫌棄這些東西難吃。
他原本不想來的,這場酒局的主角是同公司的一位當紅小花,也就是他接下來即將參演的一部都市偶像劇的女主角,而他不過是這位女主角人生中的一個炮灰媽寶男前任,他在現實中,當之無愧也是一個炮灰。
徐有安要求他來,為了讓他放寬心,告訴他,這場酒局來的幾個大老闆不喜歡男人,對他沒興趣,只是單純吃頓飯。
左新鶴為了讓自己放寬心,不化妝不洗頭不刮鬍子,裹得像個長冬瓜,別人一看就知道這肯定是個喜歡熬夜追番打遊戲外賣盒子堆滿出租屋的毫無魅力的死宅男。
當徐有安看到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為了女主角忙上忙下實在顧不上他,她覺得他至少應該把鬍子剃幹淨,至少不能像個流浪漢。於是她把他摁在洗手池鏡子前,拿修眉刀去剃他的鬍子,她不是理發店的tony,也沒有給男人刮鬍子的經驗,青銅段位,給他的人中和下巴上下左右刮出三顆水靈靈的血珠子,用紙巾擦掉又淌出來,只好放任它們凝成血痂,免得人失血過度導致休克,以至於他現在看起來吃相很邋遢,嘴巴邊上沾了三粒辣椒碎也不知道擦掉。
在場有三位大老闆,一個賣油煙機的,一個賣化妝品的,一個賣酒水飲料的,還有個年輕女人,打扮得很漂亮,就坐在左新鶴右手邊,再過去是賣油煙機那老闆,這兩人是父女,長得很像,眼尾都往上挑。
左新鶴吃得正起勁,徐有安突然湊到他耳邊惡魔低語:“你上輩子餓死的?”
左新鶴暫停咀嚼,腮幫子微微鼓出,嘴唇油亮,像他的眼珠子一樣亮,手裡的筷子還夾著菜正準備往嘴裡送,他在想,自己現在已經身處天堂,那啃綠葉菜不是人過的日子彷彿就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把嘴裡的菜嚥下去,說:“你說能吃的。”
徐有安輕聲笑了笑,眯著眼睛笑得像個老巫婆,她說:“你不如去當網紅,滿世界探店,每天的工作除了吃就是吃。”
徐有安和前經紀人有個讓左新鶴很沒安全感的共同點,簽約之前和他說起話來比深山老林裡的鳥還動聽,忽悠得他一愣一愣的,簽約後就暴露本性,而不同之處在於,前經紀人罵人很直接從不拐彎,徐有安喜歡陰陽怪氣。
左新鶴決定繼續吃,陰陽怪氣又怎樣,天還沒塌。
“你很喜歡吃魚啊。”
左新鶴右手邊有人說話,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嗓音,他發現自己筷子上夾的就是魚肉,他剛才也的確吃了很多魚肉,所以這個人很可能在同他說話,於是他轉過頭去,那個賣油煙機的老闆的千金小姐正看著他,她身上很香,臉塗得很白,嘴唇很紅,頭發又黑又亮遮掉耳朵,披散在毛茸茸的領子上,她這個樣子一點都不方便吃飯,賣油煙機的老闆姓什麼來著?好像姓鄒。
他嗯了一聲,說:“這魚做得挺好的,一點也不腥,很嫩。”
鄒晞庭兩肘撐在桌上,下巴擱在交叉的十指中間,她塗了肉粉色的指甲油,看起來氣色很好,她盯著左新鶴的手,說:“你的手很漂亮。”
左新鶴聞言放下筷子,開始觀察自己的手,攤平、握拳,看整體,再看細節,他覺得一般啊,鹿可盈的手才漂亮,手指又長又直,連指甲蓋兒都漂亮,去做美甲都不帶用夾子塑形的,想起她,就看到自己右手虎口那道又細又長的疤,他拆了線以後天天塗藥膏,已經恢複得很隱秘,但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來。
他難得不自戀地質疑自己,質疑鄒小姐的品味,牽起一邊嘴角問:“有嗎?”
鄒晞庭說:“我有個珠寶公司,你給我做模特怎麼樣?先加個微信。”
左新鶴這才注意到她有戴耳飾,藏在發叢中閃閃發亮,若隱若現,他好心勸她:“我現在很糊,沒粉絲,你找我做廣告會賠死。”他說完這話,聽到腦後徐有安發出嘖嘖聲,然後是沉重的嘆氣聲,他感受到後背被敲了一下。
於是他轉回去問:“幹嘛?”
徐有安險些翻了個白眼,但她努力剋制住了,說:“衣服沾到灰了,給你拍一下。”她一邊說一邊推他轉過去。
鄒晞庭笑了一下接著說:“我以前看過你演的戲。”
左新鶴受寵若驚,他壓根沒演過幾部戲,除了他自己眼光好挑的那部讓他爆紅的劇,其它幾乎都是屎,他自己演得尷尬,看也不敢看,紅得很突然,糊得抓心撓肺百毒侵體。也就鹿可盈對他的臉上頭,十幾年沒看國産偶像劇,為了他齜牙咧嘴地追,還把他的戲份截出來存著,誇他或者嘲笑他,她說她最喜歡他拍的第一部校園劇,那時候他還很年輕,臉上有點嬰兒肥,但角色就很孩子氣,很貼,本色出演即可,劇情雖然無聊,但不尷尬,也恰恰是因為這部劇的掃樓,她才能認識他,非常具有紀念意義。
鄒晞庭繼續說:“你有沒有價值和潛能我會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