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打算讓童子自個兒抄的,可大多來他這兒的童子,連囫圇字都寫不出兩個。嘗試過後,更是發現童子們寫的實在鬼畫符。想想算了,還是自個兒來吧。
這幾日為了給孩子們抄《千字文》,他不捨晝夜,抄得胳膊都酸了。待姜姀和宋老爺子來時,他剛抱著謄寫完的最後一卷,長舒了一口氣。
結果一眼看到三個面上稚氣未消的娃娃,嚇得眼睛都愣直了。
姜姀熱情地同他招呼,欺身福了福:“四郎,近來可好?今日都過春耕節,你怎的一個人在學塾裡忙碌?”
昏頭昏腦的陳四郎,這才認出是姜姀、小果他們,抱手還禮:“我家那情形你也曉得,我娘半邊身子癱了連起身吃坐都難,二哥為此急火攻心嘴歪眼斜亦是不好,家裡哪還有人有心情準備節日的玩意兒。我在家待著也是挨罵,正好要替童子們準備課本,一早便出來了。”
他自嘲地笑了下,又問:“姜娘子今日來有何要事。讓我猜猜,莫不是小果他們,想來我的學塾裡念書?”
“正是。”姜姀溫溫一笑,給孩子們的名字,以及此前的學習進度一一介紹了。這些都是進門前宋老爺子交代的,還受了老爺子的叮囑,道“莫要提及任何有關京城的事宜,免得這夫子失之偏頗”。
陳四郎扶了扶痠疼的胳膊,看來今日是休息不成,又得給孩子們抄《千字文》了。
不過這三個孩子在識字上都有些許基礎,教起來應該不會太難。等明日開課,應該就能輕鬆一些了。陳四郎在心中安慰了自己好一通,又同他們道:“我辦這學塾的目的,姜娘子應該也知道。這學費上……”
姜姀道:“理解,理解。多少銀錢,你盡管說就是。”
“每人每月一百文錢,筆墨紙算耗品,得自帶。”
姜姀此前以為念書挺費錢,沒想到每月才需一百文,一年也只要一貫多錢。在義務教育還沒普及的朝代,這個教育開銷已經相當便宜了。當然,也可能不是教育方面的開銷低,而是陳四郎開口要得少了。
見姜姀眼中劃過疑惑神色,陳四郎道:“我留在村裡,除了貼補家裡,還想能多點兒時間,照看我娘。我娘先前是錯,她處處刁難、責打你,為了貪小便宜,竟和流民去爭搶一隻出走的雞。之後遭了推搡,摔瘸了半副身體,腦子也摔糊塗,吃了大虧。但她再錯,再不講理,也是生我養我的娘親。她在德行上有虧,確有問題,我作為兒子,卻不能不講孝悌。”
“至於我二哥……不提也罷。我只覺得自己,不能再當無事人一般,遠走他鄉逃避下去。所以我只收每個童子每月一百文錢,也是為了求老天爺,能不能看我誠心誠意的份上,讓我娘和二哥稍微好受些。”
姜姀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交一月學費,明日起,便將三個孩子託付於你了。到時還得勞煩你這個夫子,多多指教才是。”
兩相客氣過後,姜姀和宋老爺子,便帶三個孩子離開了。
外頭打算一齊去縣城的蘭英嬸,見他們出來,笑起來:“可都說好了?”
“說好了,每日巳時開始念書,午時短休兩刻鐘,申時落課。七日裡只用念五日書,該休沐的日子都能休沐,不會把孩子們累壞去。正好今日去縣城買點兒學習用具,明日一早就能把孩子們送下來念書了。”
蘭英嬸笑著說好:“喲,那午食可怎麼辦吶?不如我去給他們送飯罷。農家的孩子一日兩餐就行,這仨娃娃這陣子一日三餐吃慣了,到日中怕是要餓嘞。”
姜姀想了想:“到時早起,便將午食做好了給孩子們揣著。與哥兒這個做哥哥的,就多拎一個食盒下去。午食就在學塾吃就好了。”
小果仰起臉:“娘,那其他的童子,見我們吃飯,怕是要給饞壞了。”
“那我和你秀婉姨姨,便多做點兒飯菜讓你們帶去,這樣就能和其他童子分著吃了。”
小果拍手叫好。她在山裡除了與哥兒和霜霜,許久沒交新朋友。還沒碰上面,就期待起明日和其他小娃一齊念書,分享美食的時光了。
今日二月二,家家戶戶過春耕節,祈求風調雨順,田地豐産。條件稍好些的農家人,便會在這一日做龍鱗餅或龍須面吃。
姜姀他們一早就吃過龍須面,只不過這龍的須子長得略粗了些。因是純手工製作,她拉不出棉線那樣細長的面條。當然,也不排除是她水平不夠。畢竟李秀婉拉的,就比她拉得好得多。
待吃過龍須面,沈獵戶、宋衍和李貴生就進山去了。
近日天暖,經過一個冬日的休養生息,那些冬眠的動物正饑腸轆轆,四下裡出來覓食。他們便要趁此機會打點兒獵物。
這個時節的獵物金貴,下頭肉販子給出的價錢,能比夏日裡多上一番。因此若今日能撞上大運,家裡便又能多囤許多糧食了。
姜姀此前特意闢出一塊地方當作自家庫房。起先還空蕩蕩的,後來那庫房裡裝米裝面的袋子就越疊越多。囤到這會兒,百來斤該有。
雖說再過個把月,就要迎來回南天了。但她有自己獨闢的隔濕法子,必不會叫這些糧食返濕生蟲。
只要一切順利,“大倉滿小倉流”的情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