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李秀婉只用竹子,給驢子做了喝水用的水槽。當然,那個小小的水槽,很快也要不好用了。
畢竟驢子個頭長得飛快,等過一陣子,那個盛水用的小竹筒,怕是還沒有它的鼻孔大。
等到天熱以後,驢子的每日需水量會比現下大得多。與其到時匆匆忙忙地準備,不如未雨綢繆,提前用閑置下來的竹篾給它做了。
這些大棚骨架,也就是接下來要用到的竹篾,放火上烤過,又在雪地裡定過形,彎出了正剛好的半弧形。
她便採來箬竹葉,又到溪邊坐下,給竹篾略略濕了水,就地編起食槽,用的是和竹鬥笠類似的“三明治”編法。
這樣編出來的食槽,不漏食兒,不漏水。需要水洗的時候,拎到溪邊,借溪水一沖就行,方便快捷。
手裡的食槽編到一半時,李秀婉屋頭的煙氣便飄了出來。
他們家先前請了泥瓦匠人,做的是屋頂直立式的煙囪,因此和姜姀家裡那種屋牆上開口的不同。每到做飯時候,屋頂上都是炊煙嫋嫋。
隨著煙氣飄出的,還有炒糯米飯獨有的香味。
糯米經由炒制,聞起來就不複方才那種清清爽爽的味道了。尤其是李秀婉還在裡頭混了葷油和臘肉,與米飯的飯香一中和,叫人想起勞累了一天回家,在老式小區樓道裡聞見的油煙氣。
姜姀很喜歡那種味道。
當初她沒去山裡開民宿前,曾在一座南方沿海城市996打工。每日最令她感到慰藉的,便是回到自己的老破小出租屋後,見到的畫滿塗鴉、貼滿破碎廣告紙的樓梯牆壁,和牆壁裡醃入味的人間煙火氣。
那煙火氣裡常常有紅燒肉、紅燒魚,還有拌了老酒的煎雞蛋,燉得醇厚的老雞。
每一種都叫她垂涎,卻每一味都不屬於她自己。
不過如今,該有的總算都有了。
姜姀一邊冒口水,一邊飛快地將驢食槽和水槽做好,放到李秀婉的小院裡,走到了屋裡去。
她是最晚來的一個。三小隻老早在灶房邊圍著了。
李秀婉怕熱油燙著他們,難得硬氣,叫與哥兒這個做大哥的領頭,雙臂撐開,將另外兩個做妹妹的堵在了門邊。
便是姜姀這會兒要往灶房裡進去,也被他齊齊攔住:“我娘說了,要我守住,誰都不許進。”
“你娘應該只是說,小孩子不許進吧。我是大人,我是去幫你娘忙的,怎麼不行?”
與哥兒眼軲轆一轉:“就是不行。大人一樣不行。”
姜姀笑了下,左看看又看看,覺得眼下這個鼻頭皺起的小鬼頭,怎麼看怎麼眼熟。這說話的語氣,這皴皺的表情,活脫脫一個縮小版的李貴生。
起初只覺得這倆雙胞胎兄妹,完全繼承了李秀婉的容貌,李貴生倒只出了份力氣。現在看來,與哥兒的骨子裡還是融了李貴生牛犟的脾氣。
而且這牛脾氣不總犯,和李貴生似的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抽上一抽。
這可不是什麼好訊息啊。她都有些心疼李秀婉了。
好在李秀婉甘願接受,樂在其中。
她老早聽見了姜姀同與哥兒的對話,不過沒搭理。這會兒正一鏟子一鏟子地在鍋裡翻炒糯米飯。
這樣硬的糯米,還放了這樣多的油,竟還是炒得略有些坨了。
但兩個廚子都沒甚失誤,看來是這一帶糯米的品質問題。
姜姀進不去灶房,便在外頭的方桌旁坐了會兒。桌上有現成的茶水,倒出來泛著米黃,聞起來味甘清爽,是用白茅根煮的水。
她正好渴得厲害,一人就喝了兩大杯。惹得灶房們邊排排站的孩子們都圍看過來,一個個都跟風,竟也想要喝。
於是她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茶水溫熱,正好下肚。
等各人把杯子裡的都喝完,李秀婉的炒糯米飯也出鍋了。
原先滿滿一海碗的幹蒸糯米飯,因裡頭放的配料多,炒過以後分成了兩碗放。臘肉丁、雞蛋花、豆幹、酸菜沫,這些起先她說要放的佐料,都在糯米飯上頭冒尖地堆著。
隨後捧出來的還有一海碗的小米粥,熬得稀爛,上面浮著厚厚一層米油。
“小果腸胃弱,郎君叮囑過的。糯米飯不利腸胃,不好消化,一會兒少吃些。要沒吃飽,就多添點兒小米粥。”李秀婉說著,給他們一人盛了小半碗小米粥,獨獨給小果盛了一大碗。
小果便也欣然接了。先用小米粥墊了墊,而後才開始吃香噴噴的糯米飯。
姜姀笑了。
宋衍真是心細,人在趕赴京城的半途,還在山腰上處處留痕。好似每走一步,都在叮囑她時刻需得將他牢記。
眼下看來,小果腸胃不好的事,三家人都已經記得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