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臉、刀疤臉都在,一人露出一半肩膀,手裡各握一根長竿,看起來各個兒兇神惡煞,一副要吃人的架勢。
本就被煞了威風,陳秀花這會兒的膽量壓根壯不起來。嚇得往後蹭了一步,和陳金肩磨著肩,互相挨著往自家兒子、漢子的身上靠了靠。
陳大郎倒是一如既往地不想出面。不過是礙著她老孃的面子,又怕自己房裡的媳婦和二房起爭執,這才跟了過來。
兩撥人以院門為界,各自為營面對面對峙。
陳秀花道:“就找你怎麼的,還不趕緊還錢來。”
姜姀嗤笑一聲:“還錢,還哪門子錢,我怎麼不曉得咱們兩家還有什麼銀錢往來。”
“你別給我扯哈哈。昨兒個我家老四給你的那些,可都是你上次賠給老二的傷藥錢。當初陳裡正可都是判了的,你可不能昧下這筆銀錢不吐出來。”
“你也說了,上回的銅子已經賠出去了,那跟昨日陳四郎給的這筆,可就是一碼歸一碼。你要想拿回這筆銀錢,該管你兒子要去,來煩我做什麼。”
陳秀花嗓子啞了,尖聲不起來,光在氣勢上就輸去老大一截:“你別胡亂掰扯,挑撥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我兒就是被你這狐媚子的一張嘴給騙了,才那麼大方地把錢給了你。我跟他不一樣,該是我的就得拿來。”
姜姀明顯聽出她話音裡的有氣無力,沒跟她繼續費口舌。反倒身子往門邊一歪,就地撒起潑來:“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你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陳秀花哪裡怕她這個。只是今日來得人少,勢頭上不及那日氣足,沒法兒硬碰硬就是。
她顧不得身上髒,同樣往地上一坐,雙手高舉過頭,扭著身子捶起地板來:“哎喲喂,我老陳家時運不濟,碰上這麼個攪事的騷丨貨。從前那會兒就一天天霍霍家裡,現在好,分出來了還陰魂不散,就指著用我家的,拿我家的。你今天要是不把這錢還了,我就坐這兒不走了。”
姜姀與她面對面坐著:“那敢情好啊,那一百二十文錢,正好打副棺材給你。坐累了就往棺材裡睡睡,不成了就直接蓋了棺往山上一埋,還省得下山去。”
陳秀花指尖顫抖:“你個狐媚子,有這麼說你婆母的麼。我要是死你這裡,你這輩子都得跟著晦氣。”
“你也知道自己晦氣啊。那我倒是有個法子,能讓你更晦氣。”
院門後的兩人立時像得了詔令,都跑到姜姀身側站著。石鋤和長竿往她頭上一放,逼仄感立馬就來了。
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陳秀花抬眼看向身後的兩個兒子:“怎麼,養兒不中用了,就站著看你們老孃被人欺負啊。”
陳大郎和陳二郎都想上前來。但有長竿頂著,他倆近不了身。
陳二郎這才察覺不對,像中了他們的套,想把陳秀花從三人的圍剿裡拉出來,已經來不及了。
姜姀笑眯眯地起身上前,一抬石鋤,便架在陳秀花的脖頸上:“你有的是時間來鬧,我也有的是法子治你。”
“你想幹什麼,傷人犯法的你知不知道。”陳秀花語帶微顫,被她用石鋤的尖端按住,手腳皆已發軟。
“我知道。”姜姀道,“所以我打算陪陪你。給你一巴掌,也給自己來一掌。摑你一條胳膊,也摑我自個兒一條腿。到時就算裡正過來,也只會算咱倆互毆。你應該也清楚,傷情對等的前提下,你我誰都不佔先理。”
陳秀花尖叫了一聲:“瘋了,真是瘋了。你要虐待自己,可別拉我下水。”
“我不過是讓你也體會體會我那時受的苦,又怎的了。當初在陳家,你打我,罵我,一下不氣順,就把我和小果關在柴房裡。我人還活得好好的,就買了草蓆要給我收屍。你說說,天底下哪有像你這樣當婆母的。”
陳秀花撇過頭,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想說什麼,回過頭來,又被姜姀惡狠狠的眼神瞪回去。
“別看了,再看我臉上也不掉金子。今日就兩個選擇,要麼,你收拾收拾回去,以後咱們在山下碰上,就當互相不認識,井水不犯河水。要麼,就按互毆來算,我就等著看你這把老骨頭,到底有多硬挺。”
一旁站著的陳家的三個,見此情形都快要急瘋了。可偏方才他們的罵戰消耗了太多體力,眼下被姜姀屋裡的兩個壯漢死死按住,幾乎是動彈不得。
陳秀花徹底慫了:“我走,我走。”
她妄圖起身,又被姜姀按了回去:“那以後還來嗎,還惦記我家的銀錢和雞嗎?”
“不了,不了。先前那事,是我家老二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個歉。”陳秀花訕訕地笑了兩聲,“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這一回。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來山裡了。”
姜姀冷哼一聲。她倒是能屈能伸,這麼快就改了口。也不知方才那股叫囂的勁兒哪去了。
但她要的,就是把當下的事情解決了。她能答應下來最好,就是這一家子大字不識,沒法兒讓他們立個字據,就怕口說無憑。
正犯愁,山道上,陳四郎的聲音傳來:“姜娘子,放過我娘吧。”
姜姀靈機一動,這不是現成有個讀書人麼,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你來得正好。你娘已經答應我以後不再來犯,我正想著怎麼確保她說話能算話。他們沒讀書,不識字。但你這個教書先生,總是認識的吧。”
陳四郎點了點頭:“你想立據為證,我來就是。”
他懷裡有現成的紙筆,就是沒隨身帶著墨材,磨不出墨來。
好在姜姀先前煮過烏飯樹汁,知道山裡能做墨用的樹枝子數不勝數。便叫他到旁邊林子裡割下來一把,丟進熱水裡煮了小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