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來一看,下巴的確紅了。好在沒摔破皮,要不然怕是得破相。
小果扶著她的胳膊嗷嗷大哭。姜姀這一摔,讓她想起自己上回掉坑裡的時候,可疼了。怕是她娘親這會兒,摔得也不好受吧。
她淚眼婆娑地仰起臉,卻見姜姀竟也扁了嘴,哇的一聲哭出來。
哭聲嘹亮,沒完沒了。
小果驚得大張著嘴,訥訥地將她身側的宋衍看了又看。
宋衍知道,她這是在撒酒瘋呢,一時間哭笑不得。要換作平時,她哪捨得在孩子面前哭成這樣。
怕嚇壞孩子,他揮揮手:“小果兒,你去外頭玩玩吧。你娘這樣,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小果張張嘴,想說什麼,對上宋衍篤定的目光,又將嘴裡沒說出口的生生嚥下。
她算是明白了,總得給他倆一點獨處的時間吧。酒後男女的故事,她在村子裡聽河邊洗褂子的阿嬸們說了不少。
尤其這種時候,不正是他倆感情發展的大好時機嗎。懂,都懂。
於是站起身,雙手在臉上一抹,把掛在上面的淚珠子擦幹,小聲說道:“那宋叔叔,你要好好照顧我娘。我就不打擾你倆了。”
沒給他還口的機會,小小的人兒一扭頭,倏忽間跑得沒影。
“嘖,這孩子。”
宋衍愈發哭笑不得。兩母女今日怎麼回事,一個賽一個的有意思。
低頭瞧瞧,姜姀已經止住了眼淚。這會兒正雙眼眯著,背靠門板,一下一下地點頭打瞌睡。
宋衍支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要去床上睡嗎?”
姜姀不說話,只搖頭。那腦袋轉得比撥浪鼓還起勁,一轉上就停不下來。
眼見她面上的神色越來越痛苦,彷彿下一刻就要因為眩暈吐出來,宋衍趕緊扶住她的下巴:“悠著點。”
姜姀緊急剎停,怔愣地抬起頭。
頭腦裡翻江倒海,倒不是因為自個兒轉的。而是方才,那短暫的溺水感湧來。她一時間掙脫不出,只單純地想把腦海中多餘的水分甩幹淨。
誠然,當一個滾筒洗衣機對自己沒多少好處。便是停下以後,那晃悠悠的感覺還在繼續。
不舒服,想吐,但還能忍忍。
藉此機會,她短暫地恢複了清醒。
“宋郎君。”姜姀道,“我不想睡覺。”
宋衍又攙著她在門檻上坐下。
姜姀閉上眼,感受著陽光穿過眼瞼透進來的紅暈。日光將周身曬得通透,只是午後這會兒,即便太陽看著再猛再烈,曬在身上也沒什麼溫度。
“要喝水嗎?”宋衍問。
他方才在鍋裡燒了水,怕姜姀飲多了酒會煩渴。燒到這會兒,鍋裡應該差不多已經沸了。
姜姀才從溺水感裡爬出來,哪裡還會想要回到水裡,便輕搖兩下頭,道:“你陪我說說話吧。”
她甚少表現出這般一板一眼的正經模樣,宋衍有些惶然。轉念一想,酒後正是心緒抒發的好時候,要真能發洩出點什麼也是好的。
畢竟他常在夜裡聽見她的夢囈,在那種無意識的情況下喊得聲嘶力竭,內容也總和“不要”“放過”有關。即便斷不出夢境的內容,也始終覺得姜姀這人,內心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這般開朗。
她心底或許有傷,只是長年累月習慣了壓抑,甚少表露出來。
他點頭應道:“你說,我聽著呢。”
姜姀幹幹地笑了兩聲:“宋郎君,一個母親,會對自己的孩子那麼狠心嗎?”
這話題有些跳脫。宋衍怔愣片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眼看姜姀面上的神情冷下來,他抖了個激靈,坐正身子:“我覺得你對小果已經很好了,這哪算得上狠心。”
姜姀沒接話,顯然他倆說得牛頭不對馬嘴。
宋衍也很快意識到自己講岔了。她這回說的母親,應該是她自己的母親。
姜姀原是北方人,因為戰亂和親人失散,這些話他記得一清二楚。倒沒覺得,這故事裡頭,還能塞進去一個狠心的母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