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碎宮稱宮殿,實際多年不曾修葺,雜草叢生、屋瓦破碎遮不住雨雪,前朝後宮妃嬪眾多,爭風吃醋的人也多,先帝花心,女人們總是爭個你死我活,幾乎每月都有因一點小事被打入碧碎宮的女子。好聽些是有害宮闈,難聽點則是先帝對某一個女人膩味,尋個由頭把人關進這裡罷了。
碧碎宮曾經也是輝煌的殿宇,後來住的失寵嬪妃多了,也就成了實打實的冷宮。
秋容華跨進腐朽的殿門,正殿中央一著白衣散發的女子跪坐在蒲團上,背影單薄,短短三日,她就瘦了許多。
秋容華有所不忍,梗了梗停住腳,逃避升上心頭,轉身就要走,被一道沙啞而平和的聲音叫住,“既然來了,怎麼不敢進來見我?愧疚?”
秋容華閉眼冷靜,等情緒平複,再度回身,一步一步走得堅定,“我既然做了,自有我的道理,斷然不會愧疚。阿臨,是你先對不起我。”
說旁的話,莊臨曖或許不會如何,偏偏這一句,她說她莊臨曖對不起她?
莊臨曖倏地起身,蒼老許多的臉對著秋容華,一字一句質問:“秋可怡,我莊臨曖何時對不起你過!你我自小相識,你性子弱我性子強,我從小到大護著你,不讓你被其他貴女欺負,讓你進宮與我一起服侍皇上,讓你有一個孩子,讓你將來成為帝王的母親榮登太後之位。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
秋容華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從小到大沒怎麼分開過的人,頭一次不再壓抑自己的內心,“是,從小到大你不讓旁人欺負我,所以呢?這就是你不許我與其他女孩交往的理由?二十七年,我身邊除了你還是你,我只能攀著你、捧著你、聽從你,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讓我進宮與你一起服侍皇上,你問過我的意見嗎?你問過我想進宮嗎!你讓我進宮,無寵提拔至容華的位份,只是借我不受寵達成你需要的一切!”
秋容華想到走過的這些年,撕心裂肺,她沒有一刻是她自己,她是莊臨曖身邊的一個工具!
“孩子的事我很感謝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要利用他去達成你要達成的事。”秋容華音量拔高,“我太瞭解你,你說讓我當太後,你也要做太後,這世間一帝兩位太後不是沒有過。阿容臨朝稱帝,你必要把控朝堂。我被你掌控了一輩子,我不會,也絕不可能讓阿容重蹈我的覆轍!”
莊臨曖呵呵自嘲,“以如今的朝局,不如此,陳王登基你我誰能有好下場?我費心費力,到你口中竟成了控制!秋可怡,你沒有良心!”
“你憑什麼認為皇上一定就會輸!”秋容華不認同。
“什麼結局都是五五開,但日若我不早日籌謀,等結局已定再打算,還來得及嗎?”莊臨曖看著這一生幾乎沒有籌謀過什麼的秋可怡,唯一一次算計還用在了她身上。
秋容華久久不言,已成定局,她……不後悔,“你……就當我沒良心,信錯了人。”
“此前半生,多謝你的照顧。”
她們已無迴旋餘地,秋容華沒什麼太多的話要對她說,忍住淚花往外走。
莊臨曖就那樣看著她的背影,“你說你被我禁錮,此生不得結交他人……小可,我這輩子也只有你這一個朋友啊……”
秋容華身子僵了僵,逃也似的離開碧碎宮與身後跟著江喆海的姜悅容照面。
“靈妃娘娘。”
姜悅容微微頷首,“容華去見過莊氏了?”
“見過了。”秋容華與她交集不多,不欲多講,隨口應下便匆匆離開。
姜悅容也是從皇後口中得知秋容華、莊妃間的關系,唏噓不已。
誰能料到,高傲一時的莊妃沒栽在愛情上栽到了友情上。
果然啊,情這個字,不論沾上了哪一種情,總要面臨最壞的結果。
姜悅容踏進碧碎宮,莊臨曖仰頭擦去自眼角落下的滾珠,看向她,似乎料到她會來,“這晦氣的地方,還勞動靈妃娘娘大駕光臨?”
“靈妃,是為已死的郭昭容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