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起掉地的一柄匕首,又從袖帶拿出另一柄匕首,獻寶似的舉到他面前,“陛下,你看,這兩柄匕首,像不像?”
宴席散去,熱烈氣氛隨著冰雪冷卻,貴嬪以上的妃嬪乘坐轎攆,聆聽坐轎隨轎夫腳步而上下晃動的嘎吱聲,其餘沒有殊榮的妃嬪則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宮人來不及清掃的雪,寒意滿身的回到自己宮裡。
蘇思意攙扶太後上儀架,隨後轉身上了自己的儀架,與太後並排走著。
太後多年不參與這樣繁雜的聚會,年紀大了累不得,疲憊卻還是身姿板正地靠坐,“不能再等一等了?”
蘇思意搖頭,抱歉地笑笑,“母後,您知道,不是我不能等,而是陳王不能等。無論如何,總要先他一步做準備,這十年的拉鋸才有贏的機會。”
那是戰場啊。
太後並不懷疑蘇思意的能力,但戰場刀光劍影,冰冷無情的東西。她算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做自己的兒媳太後很滿意,她志不在此太後也不怪,可都還是三十未到的年紀,她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麼多年相處,蘇思意焉能不知太後沉默裡所含意思,“兒媳答應您,此役勝利,兒媳一定全須全尾站在您面前。兒媳還要給您養老送終呢,母後放心。”
承諾這種東西,只能入耳,不能入心。
太後雖是女子,身居後宮,這一生過得錦衣玉食,卻也明白戰場,哪能她說平安回來就能平安。
情緒隱沒,太後闔上眼不再說話,生怕再說下去自己就露怯。
齊鄖雙手接過兩柄近乎一樣的匕首,從上而下撫摸嵌在上面的各色寶石,“英英想問什麼?”
她放下一切把匕首放到他面前,齊鄖便不想和她兜圈子。
以他們如今的關系,能一次說開,比兜兜轉轉繞圈子,結誤會要好很多。
“陛下身邊,曾經是否有一位名叫羽逸的人?” 姜悅容往後退了些許距離,精神不濟地趴在小案上,“大選時,陛下也是因為他所以留下我?”
第一次在寒歲樓看到匕首,姜悅容已經猜出大概,但如今要以羽逸做餌,就先要同齊鄖講清楚因果,否則這步棋會把她給堵死在那兒。
“第一次我讓你進寒歲樓,你就看見了吧。”齊鄖看她,說,“彭澄先任羽林軍統領,在他之前羽林軍的統領是羽逸。兩年前,我遭遇刺殺,他為救我而死。他臨死前,拜託我解救你出姜家。”
那年秋彌,陳王正式展露爪牙到他面前。
時起大霧,他追尋獵物進到深林,前路不清,來時路不見,羽逸帶著一縱人馬圍繞他身旁。
彼時他對十幾年沒動靜的陳王有所放鬆警惕,所帶防衛不多。刺客來者眾多,迷霧重重的樹梢立有弓箭手,近處有突進的刺客。
羽逸奮死抵抗,他活了下來,羽逸血淋淋躺在懷中,將一直戴在身上的匕首交給他。
“陛下,此物……乃臣對一女子的承諾,臣曾應她……當了將軍……帶她……帶她離開狼窩似的家……如今……要食言了……”
“她叫……姜……姜悅容……永州知縣的……”
“陛下,求您……看在臣護駕有功……救她一救……”
齊鄖沒來得及應下,羽逸眼中的光芒熄滅,只留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在他懷中。
光彩奪目的匕首留在他手中,沾滿血。
那時他在想,他沒有答應,反正人已經死了,他便是不去解救此女又如何?
羽逸在他身邊待的時間很長,理應明白他的為人,陰狠、算計,怎麼敢放心託付給他?
講道理,羽逸又怎麼不理解他的為人,無論他手裡殺了多少人,即便在籌謀殺害兄弟,羽逸從來只說:
“陛下,臣只知,您所為,在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那些人該殺,欲圖篡位的便是兄弟也該殺,便是有無辜牽連,也是為了江山安定。
羽逸是彼時他身邊最懂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