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生産,它也很乖,過程很順利,不至三刻鐘,一聲啼哭響徹山莊。
産婆擦了擦嬰兒,送到沈淨虞面前,激動道:“夫人,是個小少爺!”
沈淨虞沒有看清楚,亦或逃避了視線,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睡了過去。
第三日,崔陟沒有回來,杳無音訊,她殘留最後一絲僥幸,等著崔陟的澄清,卻等不來。
門外的嘶喊像是夢魘,她的心髒揪疼,眼睛幹澀地落不下蓄積的眼淚。
嬰兒車放在內室,小少爺很乖巧,醒著的時候自己滴溜溜著眼睛,不吵不鬧。
沈淨虞還在睡,鳴心走到嬰兒車旁,輕輕晃了晃車架,搖搖晃晃逗笑了他。
鳴心也笑,轉身時看到了坐起來的沈淨虞。
見沈淨虞目光投在嬰兒車,鳴心忍不住小聲問:“沈娘子,你要看一看他嗎?”自生産後,沈娘子一眼都不願看。
沈淨虞眼神閃爍。
她赤足下榻,引來鳴心的憂聲:“地上涼!”
鳴心要拿鞋襪,沈淨虞抬手,語聲仍舊虛弱:“沒事。”
她走到嬰兒車前,甫露面,小少爺好似心有靈犀,知道這就是他的娘親,彎著眼睛咯咯笑起來。
小手舉著似乎在等著有人握住,眼睛黑亮,須臾後,終於如願握到了溫暖的手指,他笑得更高興。
好小,她的指腹可以覆蓋的小小軟軟的掌心,沈淨虞幾許恍惚。
她沒有回頭,驀地說道:“鳴心,你先出去,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鳴心未曾多想,應聲退去。
沈淨虞十分平靜,臉上是沒有神采的空洞和麻木。
三天的時間,她備受折磨,摧殘的意志,殘破的生命,她受困於過往和現實。
終於,她找到了結束的方式。
看著與崔陟相似的小臉,有著和崔陟相同的性別,孕期中表現的頑強在這一刻完全變成了強勁的寄生和吸食。
她控制不住地想,這個小孩,他也會變成崔陟那樣,變成另一個崔陟,變得殘酷不仁,傷害更多的人。
她抗拒他,她不喜歡他,她不想要他,不想做他的母親。
生出的念頭在午夜夢回間,瘋狂生長。
他是屈辱的産物,是罪孽。
是她的錯,她還是做了錯誤的決定。眼角靜悄悄地濕潤,她不該相信崔陟,她怎麼會這麼不長記性。
而他,也不該活在這世上,早應化作血汙流去,是她讓錯誤延續到了現在。
他不該存在的。
小少爺彷彿感知到了娘親的不喜歡,他留戀不捨地松開了手指,圓圓的眼睛卻還在巴巴地望著她。
沈淨虞展開了帕子,月白色的,繡了幾朵不知名的嫩黃色小花。
在做這件事時,沈淨虞內心並無波瀾,枯井無波,她眼睜睜看著帕子蓋在小小的臉上,遮住了亮晶晶跟隨她的眼睛,笑著的嘴巴。
帕子很大,將他整張臉蓋得嚴嚴實實,直到胸前。
沒有結束錯誤的輕快,也沒有殺害一條生命的畏懼。
沈淨虞感到悲切,她好像成了失去生命力的行屍走肉。
靜靜淌下的眼淚停住了,她流不出來了,只愣愣地沒有聚焦地盯著那張帕子。
鼓起的幅度越來越小,不知何時,帕子安靜了。
自始至終,沒有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