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無力感籠罩住沈淨虞,與他爭論不過是無用功,她妄圖與他講道理,崔陟卻有自己的道理。
沈淨虞收拾好情緒,她問:“你要真為我好,現在讓人去請大夫好嗎?”
仍然是請求的語態,維持仰望對視的姿勢。
無聲相視的須臾間,沈淨虞壓制內心的緊張和不安,她害怕他會強硬地拒絕。
終於,崔陟微錯眼,向項青使了個眼色,項青識趣地出門,將在前廳等候的大夫領到霽雪院。
鳴心被扶著躺到側間的軟榻,大夫前去診治。
沈淨虞想跟過去在旁守看,但聽崔陟極度刻意地假咳,她停下腳,知道這是咳給她聽的,她不得不留在這裡。
“你要如何報答我?”
沈淨虞冷笑:“你的好,原來是有要求和代價的是嗎?”
崔陟挑眉,大方承認:“阿虞,沒有不求回報的付出。”
沈淨虞不欲爭辯,嘲哂:“你想要什麼?”
崔陟不急於回答,想了想,學她作為,輕描淡寫地說道:“欠著。”
沈淨虞不放在心上,除了一條命,她還有什麼?她早已不剩什麼東西。
隔間裡悶哼的呼痛夾帶泣聲,沈淨虞擔憂側望,同時亦念起柳夢秋,於是出聲問:“夢娘現在在何處?”
崔陟顯然不曾過問,並無所知,適時的,項青回了話:“若不曾出門,那便在她家中了。”
昨日蘇醒後,柳夢秋返回家中。男人的屍體早已不見,現場血腥混亂的場面恢複如初,連帶著那把用了很久的菜刀都沒了蹤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屍體被扔在了亂葬崗,淪為饑餓野獸的食物。
她失神地愣愣站在那裡,環顧簡陋的陳設,忽然有一種終於能喘過氣的劫後餘生。
她做到了。
成親十年,兩年的甜蜜,三年的相敬如賓,五年的打罵。自王通嘴說甜言蜜語,許諾只她一人,又以重諾深情為藉口,動輒打罵,怪罪她生不出孩子使他王家絕了後。
起初,她信了。她以為前面那些年的感情不能作假,他的確信守誓言,二人亦有過夫妻情深的時歲。
是以,她愧疚,負罪感如臨頭頂,找尋各種藥方偏方,默默承受他酗酒後的不滿和謾罵。
後來,她妥協,想要為他納妾,卻遭受他吹鬍子瞪眼地第一次動手。柳夢秋不解,他醒過神抱住她,給她道歉,讓她不要再提此事,他只要她,不要旁人。他說他是因為一時氣急,失去了理智,他生氣柳夢秋違背諾言,竟然讓他找別人。
殷殷切切之中,柳夢秋心軟了,也墜進瞭望不見五指的深淵。
他以情深作伐,將她困在走不出的湖心。
近兩年,男人脾氣越發暴躁易怒,在府中的時間反倒成為了她最輕松的時刻。
她一度想和離,但只消透露相關的一點苗頭,他就拎著酒瓶,一臉陰狠,似乎她是背信棄義的惡婦,他說她要是敢跑,他就殺了她,把她埋在院子裡陪著他。
生不出孩子在他眼中是罄竹難書的罪。他經常拿絕後為由開啟新一輪的打罵。
柳夢秋的內疚在反複受傷中像是冰凍了,不曾消減,確切存在,可卻冷到了麻木,她有時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心緒。
她以為自己就這樣滿身腐朽地和他折磨一輩子。
直到男人摔斷了腿,她無意中得知了真相,原來她並沒有問題。
男人將問題加施在她身上,心安理得地找到扭曲的發洩出口,偽造出變態的深情,不過是掩蓋自己的殘缺。
柳夢秋無法直視現在的自己,她變成了這個樣子,甚至無數次給自己找堅持下去的理由,無數個黑夜自己安慰自己。
到此為止了,她想了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