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心魔忍無可忍,如潮的魔息驟然掀起,將謝衡玉重重拍向結界。
“咳!”謝衡玉毫無反抗之力,身體如沉甸甸的布袋,撞上結界又跌落下來,他躺在地上,斷斷續續地咳著血,耳畔幾聲嗡鳴,伴隨著心魔怨毒的聲音。
“你在這等死吧。這結界……也不勞你費心了。”他譏笑著,低頭看著腳下被魔息徹底籠罩的謝衡玉,“對了,你如今靈力盡失,恐怕感覺不到——你的前兩道結界,已被我魔族所破。”
心魔抬手朝濃黑的穹頂一點,倏忽,結界外的景象徹底暴露在謝衡玉面前。
“哄!”幾百道熟悉的劍光轟然揮向謝家主宅結界,謝衡玉便是再虛弱,也一眼認出——那是踏星劍法。
是謝家傳承的劍招。
星灰色的瞳孔微微睜大,顫了顫,流出苦澀的失神。
“這……家主設下這劍氣結界,自有他的道理,你等怎能肆意破壞啊!”謝家主宅外,一年邁的老翁拄著柺杖匆忙趕到,見結界外成群的謝家子弟,不由得臉色大變,“簡直胡鬧!”
“長老受那魔族同黨蠱惑,莫非到現在還沒明白?!”隊伍為首的一名中年劍修高聲壓過老翁的質疑,強硬道,“若謝衡玉不是魔族同黨,怎會提前設下外頭那兩道脆弱不堪的劍術結界?”
“這……雖前兩道結界已破,卻也談不上脆弱不堪吶!如今魔族外敵當前,你們不去禦敵,卻在家主門前劍指同胞——”
“誰是同胞?!天都謝家半年安泰,為何輪到謝衡玉當了家主,這魔族便輕易破開了大陣?!長老說的沒錯,外敵當前,謝衡玉身為家主,卻藏身主宅,拒不見客,這是何道理?!”
“這……”
“唉!長老多年不涉宗門內務,一時被賊人矇蔽也情有可原。謝衡玉究竟是不是魔族同黨,只待我們破了這結界,一看便知!”
“肅清宗門,責無旁貸!上!”
“轟!”踏星劍勢齊出,又一次重重砸在主宅結界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結界內,心魔笑得有些癲狂,他志得意滿地盯著謝衡玉麻木的神情,揮手重新用黑氣遮蔽了穹頂。
他歪了歪頭,朝謝衡玉輕聲道:“你仔細聽。近百道踏星劍氣落下,再堅固的結界,也要動搖——你聽到那聲音了嗎?”
心魔道:“謝衡玉,結界破裂的那刻,我生你死,大局已定。”
耳邊滂沱的落雨聲終於放過他,可取而代之的,卻是結界外更加刺耳的金石相觸之聲。
謝衡玉是當世最好的劍修,曾經那絕佳的劍道天賦,讓他在眼盲時聽聲便能辨明每道劍氣的招式、來路,甚至是持劍者的年齡、身材,也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謝衡玉面如白紙,那一道道砸向結界的同門劍氣,彷彿淩遲般割開了他的血肉,竟未有一刻停息。
結界破裂的瞬間,沒人看得見他的心魔,他們只會看到一個被“取而代之”的,入魔了的謝衡玉。
他動了動指尖,連抬手的力氣都幾乎失去。他……到底是要敗了嗎?
謝衡玉感覺很累,屋內沼澤般的魔息彷彿要將他吞噬幹淨了。
他閉上眼,彷彿又回到失明的那些年。
是幻覺嗎?心沉了下去,耳畔的劍氣之聲……也逐漸微弱下來……
“停手!停手!”結界外,駿美的白色飛馬自高空而下,謝家劍修被吸引去視線,漸漸地,攻勢果然緩了下來。
一名妖族裝扮的少年自飛馬上一躍而下,緊接著,他從身後馬車中攙扶出一位顫顫巍巍,形容枯槁的老婦人。
那老婦人的形容極其可怖,準確來說,像是一具將死的骷髏,不知為何竟還剩一口氣,被拖延著生命。
“您……老夫人?”原先為謝衡玉說話的長老,此刻恐怕是在場所有人中,為數不多見過唐梨的人。
他撥開人群上前,聲音顫抖著:“您怎麼……您怎麼……”
唐梨被朗山攙扶下馬,緩緩走到結界最前方,佝僂的身影,擋在了百名謝家劍修前。
老婦人渾濁而蒼涼的眼球緩緩轉動,逐一對上眼前年輕修士陌生而疑惑的目光。
下一刻,她從身後侍女手中接過一柄劍,那劍甚為古樸,沉甸甸的,並非女子所持的輕劍,此刻她甚至無法一手拿住它,只是將它用力地緊緊抱在懷中。
眼尖的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把劍。
那是謝家已故家主,謝渭的私劍。
唐梨站在人群正前,緩緩搖頭:“你們……不能……傷他。”
眼淚沿著她蒼老的面龐緩緩淌落,落在她懷中的劍上,令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