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彷彿也有所觸動,沉默許久,苦笑著搖了搖頭,抬指點上自己心口:“只是這裡,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只是沒法子了……傾傾,你若此生一定要選一人長相廝守,選謝衡玉,我無話可說。”
池傾默然看著他指向心口的手,心中也酸澀。
如何能不明白呢?藏瑾這一生擁有太少,失去太多,又怎可能沒有分毫不甘?
她攥起拳,與藏瑾相顧無言。
許久許久,還是他先打破沉默:“還是說回謝衡玉的事吧。”
在順利揮出清光劍的第一式之後,藏瑾恢複了雙魂中所有的記憶。他向謝衡玉道歉,十分之中,有五分是當真對謝衡玉有所歉疚,還有五分,卻更是不願與謝衡玉兩敗俱傷,白令魔族坐收漁翁之利。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一句道歉出口,卻惹得謝衡玉第一次,徹徹底底地心魔暴動。
“我曾經只知道他一直壓制著心魔,卻並不知道他的心魔滋生到了如此境地。”藏瑾望著池傾微微發白的臉龐,見她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立刻明白她想問什麼。
“他的心魔,比起我在蟮鎮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池傾緊緊攥住拳,微利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肉,那幾分痛楚勉強壓下她心中憂慮,使她冷靜下來:“所以你與他做的局,是為了壓制他的心魔?”
“不是。”藏瑾搖頭,否定得近乎殘忍。
“或許朗山和沈岑也同你說過,我在謝衡玉那兒學劍的那段時間,謝渭病重,日複一日,已見頹勢。彼時我清光劍意未成,踏星劍法也遲遲破不了血盾之瓶頸,謝家內門各勢力覬覦家主之位,已成虎狼環伺之態。”
“可這卻不是最要緊的。”藏瑾回憶著當時的狀況,眉宇微蹙,沉聲道,“謝家知我雙魂雙命之身的人極少,因此他們並不知道,若雙魂雙命的謝家血脈尚在人世。不論何人奪權成功,在現任家主身死之時,謝家大陣的陣眼依舊會認我為主。而此事一旦成真,也就意味著……”
謝家陣眼,將會落到一個被魔族操控的人的身上。
池傾並不遲鈍,立刻便反應過來了其中的關竅,臉色卻愈發難看起來:“所以你和謝衡玉最終商議,由謝衡玉毀去你被魔族操控的肉身,並用法器收納你的魂魄。這樣……大陣陣眼便會由下一任謝家家主繼承……”
她站起身,語氣不免有些焦躁:“顯而易見。如今的謝家家主正是謝衡玉,那大陣陣眼自然也是他……他已有那樣重的心魔,卻還得背負如此重任。且一旦心魔失控,魔族趁虛而入,謝家失去大陣庇護,內有心魔肆虐,外有魔族入侵,便如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屆時千夫所指,萬世罵名,豈非皆由謝衡玉……
她並未將心中所想全然出口,對上藏瑾的目光,卻知道他也與她所見略同。
池傾壓著心頭的不安,咬牙低聲道:“為何這個家主,就非謝衡玉不可?”
藏瑾道:“你還記得閣老的那個預言麼?”
池傾攥起拳,聲音發顫:“不過是一句預言,不理它便是了。偌大劍修世家,不至於人才凋敝到一個天資聰穎的能人後輩也無。謝衡玉要走,自有人眼巴巴地接著那家主之位。他一走便是,何苦……”
藏瑾搖頭:“那個預言,即便謝衡玉不聽,我不聽,謝渭卻聽進了,聽信了。”
池傾滯住,想明白了什麼,只有無言:“他……”
藏瑾道:“謝渭臨終前,見過謝衡玉。”
“他……他們說了什麼?”池傾平靜下來,訥訥問出口,心中卻早有所料。
藏瑾搖頭,卻笑:“謝衡玉那樣的人,還能被什麼拿捏呢。”
彼時的他一無所有,孤零零地在謝家,來也落寞,去也輕巧。為何要留?為何要涉足這趟渾水?
藏瑾與池傾都沉默下來,但凡熟悉一點兒謝衡玉的人都知道。
他心軟,也重情。
謝渭臨終所託,他無法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