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154章 “讓你另一個人格,同我講……
過去的故事太長, 唐梨房中嫋嫋燃燒的安神香早已盡了,剩下的那一縷餘香在房中悠悠散開,似能沁入件件傢俱那珍貴的木料之中。與唐梨房中揮之不去的藥香, 糾纏著形成一種恆長而細小的味道。
藏瑾說完了故事,從座椅上站起身,池傾的目光追隨著他而去, 見他的魂魄又一點點變得淺淡,幾乎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 難以區分。
她匆忙起身,掀開簾幔跟著藏瑾一路往唐梨榻邊走去。那被病痛折磨得格外消瘦的婦人,此刻已不複之前昏睡的模樣, 淡眉微蹙, 似即將醒轉一般。
池傾看向藏瑾所處的方向, 她知道隨著唐梨清醒, 她與藏瑾便又要分別。可是這一次分別又是多久?下一次再見, 魔族、妖族與修仙界又將如何?
誰也給不出答案。
藏瑾沖池傾笑了笑:“傾傾,你為我煉就的長命花,謝家無人使用。如今它被我存於銀葉谷中,明日,便會有人將它交予你……”
池傾用力咬住唇,喉中酸澀:“那是……你的。”
藏瑾失笑,彷彿能體諒她心中複雜難言的情緒, 出口的話卻坦然到近乎釋然:“就當是我的吧。那如今我用不上了,便再將它贈還於你……傾傾,恭賀新婚。”
池傾怔住,只出神了一瞬,藏瑾透明的魂魄已從她眼前徹底消散。
唐梨眼皮動了動, 張開唇,發出一聲空洞而沙啞的嘆呼。池傾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卻不知該如何面對清醒後的唐梨。
這個苦命的女人,彷彿從幾十年前那個燈市逢魔的夜晚,就徹底涉足了人生的逆流。她的苦恨與愛意交織,懊悔如影隨形,積年累月地不斷疊加,對謝衡瑾是如此,對謝衡玉……又何嘗不是?
池傾早就相信謝衡玉不會真正對藏瑾動手。可某種意義上來講,唐梨確實也……親眼看見了謝衡玉毀去了謝衡瑾的身體。她因此恨了謝衡玉這麼多年,若此刻對這行將就木的老婦人告知一切的真相……
有這個必要嗎?
怕只會讓她更痛苦吧。
可是……這畢竟是謝衡玉此生唯一認定過的“母親”,哪怕她曾經發病時待他不好,卻也並非沒有在清醒時認真擁抱過那個年幼的養子。
池傾心裡,又不希望這二人帶著如此誤會,一步步走到陰陽相隔的地步。
她後退兩步,目光卻落在唐梨臉上移不開,腦海中千頭萬緒,落不到實處。
她終是轉身而去,傳了唐梨身旁的侍女進來侍奉,又匆匆尋了謝衡玉而去。
屋外長空,已是沉黑一片。池傾走在迴廊中,即便身處燈火之間,仰頭望去,卻只覺那濃黑的夜色陰冷得令人窒息,彷彿有偌大的巨獸藏伏其後,又彷彿謝家固若金湯的大陣結界之外,已有無處不在的魔族蠢蠢欲動。
她打了個寒顫,明白後者的那個聯想,恐怕與現實所察無幾,於是腳步更快,朝著謝衡玉院落的方向奔去。
那一路上,謝家的侍衛僕婢逐漸零星,到後來幾乎瞧不見人影,只有謝衡玉所造的機甲人沉穩而肅穆地立於道旁,在池傾路過時,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
池傾的目光從那一具具機甲人身上劃過。
這是她觸不可及的那七年裡,謝衡玉為謝家所做的一切。他從極年幼時進入謝家外門,再到後來被謝渭唐梨收為養子,成了名滿天下的天都玉郎、劍仙傳人,而今,又是手握重權的謝家家主。
他掌握著如此強大的力量,他所鑄的機甲軍隊堅不可摧,所向披靡。他將謝家焊死成了盤踞在天都中心的,銅牆鐵壁般的龐然大物。
可沒有人知道,這樣的一個人,卻背負著天下最殘酷的秘密,成為了整個修仙界最強大的弱點。
池傾不知道謝衡玉究竟還能壓制心魔多久——心魔該如何被他消弭?若無法消弭,待它爆發的那刻,魔族自內外攻破謝家結界,肆虐修仙界,不過是分秒之勢。
忽然有冰冷的淚水自池傾的臉頰倏然滾落。她心裡亂得很,怕得很,走在謝家燈火通明的道上,卻彷彿蹣跚迷霧深處。
僅是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她便憂心到如此程度,而謝衡玉呢?那無人可說的幾年,他究竟是如何挨過來的?
池傾抬手重重抹去臉上的淚水,瞪大了眼睛,一遍遍默唸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一邊快步前行,一邊深深吸氣。謝家種植的花木皆有靈氣,隨著池傾的調息紛紛湧入她的身體,可她卻彷彿接納不了那些好意,四肢冷得厲害。
一陣風過,草木搖曳,沙沙作響,她過了橋又轉了彎,急切的步子忽然驟停,下一瞬,她落入了一個沉穩踏實的懷抱中。
“傾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