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衡玉什麼都沒說,只在良久後啞聲喃喃:“我,我不恨他。”
池傾松開謝衡玉,猛然抬手捧住他的臉,舌尖抵著他的雙唇,叩開齒關,捲入了一抹他死死咬住的濃重血腥氣。
“我很擔心。”親吻的瞬間,池傾並沒有閤眼,她只是深深凝視他臉上每一分來不及隱藏的掙紮,艱難地輕聲道,“心有業障,即生魔。謝衡玉,你心裡壓抑了太多東西,我擔心……”
“不會的。”池傾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已經被謝衡玉阻攔,他抵著她的額頭,語氣近乎哀求,“別說了,傾傾。我現在不會有事,我也……我也不恨藏瑾……他救過你,亦被魔族所害,他沒有錯……我不恨他。”
池傾定定瞧著他的神情,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謝衡玉一定有事瞞著她,那或許正是事關魔族的那場陰謀,而她現在,至多……也只是猜到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傾傾……”謝衡玉小心翼翼地拭去她嘴唇上被沾染的血漬,緩了很長時間才道,“我會控制的,我不會再在你面前發瘋了……我不恨他,我既然告訴了你殘魂的下落,便不會記恨他。我只是,我只是……”
“你是吃醋了。”池傾捂住謝衡玉的嘴,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他痛苦的低語,語氣無奈到像是在哄一個小孩,“你只是吃醋了,不是發瘋,也不是記恨藏瑾,對吧?”
她其實想說,這世上的苦恨有時甚至不需要緣由,何況藏瑾的存在之於謝衡玉而言,本身就是一切苦果的因由,縱然藏瑾本身無錯,可謝衡玉那樣強行抑制著所有負面的情緒,實在令她擔憂——其業障,生心魔。
謝衡玉緊緊擁著她,默然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他的呼吸貼著她的肌膚,池傾甚至說不清過去了多久,才感到謝衡玉的身體逐漸回溫,她偏頭蹭了蹭他的頸窩,像兩只在冬夜依偎取暖的鴛鴦。
這日之後,池傾似乎終於在謝家安定了下來。
她的本體如今在十方海生根,妖力比起從前衰退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她依舊花了許多心思,為唐梨養了一株安神的靈植。
並且,在侍婢將靈植放於唐梨寢閣那日起,池傾便開始趁著唐梨午睡時,日日前往她的寢閣靜|坐片刻。
藏瑾是雙魂雙命之人,幼年燈市逢魔,他的一瓣殘魂徘徊於謝家頤養生息,而另一瓣魂魄重新回到了藏瑾的體內,在混亂陰暗的三連城一點點長大,直到最後……又為了池傾徹底消散。
不知是不是因為曾經性命相連的緣故,自從得知藏瑾被魔族“複生”後,池傾總能隱隱覺察到他的存在。
她坐在唐梨的寢閣中閉目養神,薰香淺淡的氣味中,她似乎能察覺到藏瑾那抹殘魂正在他的母親身旁慢慢恢複力量。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錯覺,可她知道的是,如果藏瑾的魂魄真能修複,如果他還有曾經的記憶,那他想盡辦法,也必然會與她相見。
池傾在謝家的日子變得很單調,她每日在唐梨處與清河苑往返,或是將神識放歸本體,偶爾去十方海看看龍族的情況。這樣安靜到幾乎無所事事的日子,在她的人生中並不常見,可她隱隱總覺得,眼下的時光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有種令人畏懼的惶惶。
而除了她在唐梨處的那半個時辰之外,謝衡玉如今大部分時間也都在池傾身旁。他仍然無法忍受池傾過久地離開自己,於是徹底將謝家的公務搬來僻靜的清河苑處理。偶爾有外客來訪,他也是能避則避,實在萬不得已,才會朝無所事事的池傾無奈而溫柔地笑笑,抱歉地喚她名字。
池傾往往會在這種時候心軟,於是跟在謝衡玉身旁見了不少修仙界頗有名望的人物。她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容貌,但令她意外的是,她在修仙界的名氣並不小,許多人對於她和謝衡玉的關系,也早已心照不宣。甚至沒聽到太多風言風語,她卻好像已在不知不覺中,與他綁在了一處。
沈岑和唐呈依然是與謝衡玉走動最多的兩人。因著與妖族的關系,沈岑對池傾的態度一向恭敬,而唐呈在見到池傾時,對她卻沒什麼好臉色。謝衡玉察覺到這點,對唐呈的態度也有些疏淡,唐呈因此對池傾更添了幾分怒意。只不過,隨著謝衡玉的眼睛逐漸痊癒,他陰陽怪氣的頻率也慢慢降低,最終在面對池傾時,只剩了幾分無奈。
“你一來,他就變了。這麼多年,我總以為他性子沉穩,不動如山。可遇上你,他竟像是丟魂失魄般,真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些話,是唐呈某次在清河苑外遇上池傾時感慨的。
池傾知道自己算是謝衡玉的一大劫難,聽了這話,笑笑,卻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唐呈默了默,又問:“你們何時成婚?”
“什麼?”這一問,倒是讓池傾徹底愣住了,她訥訥地搖了搖頭,“還沒這個打算吧?”
“沒有打算?!”唐呈於是又生氣,步步緊逼而來,“你玩弄了他這麼些年還不夠?還要接著玩他?”
池傾被他突如其來的火氣嚇了一跳,幸好尋著唐呈而來的沈岑及時出現,用力按住了同伴的肩膀。
“你現在真是一日比一日暴躁了。”沈岑無奈地朝池傾搖了搖頭。
時隔多年,沈岑作為修仙界的新貴,眸中早已褪去最初相見時鬱郁不散的神色,如今望向池傾的目光裡,甚至帶了幾分戲謔的笑意。
“成婚這事,聖主恐怕自己也還不知道。”他輕笑著,用力拍了拍唐呈的後背,扯著同伴笑著離去了。
池傾在原地緩了好久,望著那二人的背影,饒有興致挑了挑眉。
她這才開始懷疑,謝衡玉是派了他倆,來試探她的心思。
這種事,她原以為他會與她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