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像條發|情的瘋狗一樣。……
池傾張了張口, 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種深切的無力感緩緩攀上她的四肢百骸,她望著謝衡玉痛苦而愴然的神情,再一次明確地意識到, 自己竟然給他帶來了這樣大的苦難。
她把他害得這樣慘,不僅僅傷了他的眼,更是連他的自尊也一道毀了。
在她與他相見之前, 他是修仙界人人稱道的謝家長公子,而在她與他分別的這七年裡, 他亦憑一己之力重新振起,扛下了謝家龐大的基業,穩坐家主之位。
池傾不曾親眼見過他最輝煌燦爛的時刻, 可她卻清楚地知道, 那活在天都傳聞裡的謝衡玉, 絕不會是眼前這般痛苦掙紮著, 仿若陷入沼澤一般的樣子。
她攥住了手中的儲物鏈, 怔怔看著謝衡玉,又一次在心中叩問自己,她這樣貿然地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真的是對的麼?
池傾沒法給自己答案,她只知道,在那閉關的日日夜夜中,她反複陷入與他有關的夢境, 她一定是想見他的,不然長命花也不可能被煉成。
只是對於謝衡玉方才的問題——治好了他的眼,她是不是就要離開了?
她確實……沒想過在修仙界長留。
池傾直起身,隨後沉默下來,覺得自己若在此刻如實回答謝衡玉的疑問, 也並不是太好的選擇。
可即便是沉默,落在謝衡玉耳畔也顯得異常刺耳,他握著她的手不受控地顫抖著,生恨自己此刻竟然看不見池傾的表情——她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是不是等治好了他的眼睛,緩解了她的愧疚之情,她便真的要一走了之?
他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的臉,是不是變老變醜了?是不是不再如從前那樣討她歡喜了?
是啊,他如今只是個瞎子,是個殘廢。身上曾經最討她歡喜的部分早就毀了,他又拿什麼同她身邊其他年輕美貌的少年抗衡……
謝衡玉的思緒很亂,識海之內彷彿掀起層層的驚瀾,他雙唇茫然地開合,許多混亂的字句,就這樣不受控地脫口而出:“不,那就不治了……如果治好你就要走的話,就一直這樣下去吧……”
池傾僵在原地,七年了,她卻彷彿比從前更能理解謝衡玉的想法,可正是因為開始理解,她反而更加自責內疚。
究竟從哪一步開始,她竟然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池傾握著謝衡玉的手鬆懈下來,寒冷的晚風自男人空蕩的指縫中穿過,那悵然若失的感覺,如同利劍般惡狠狠地捅穿了謝衡玉的身體,他隱約猜測池傾是生氣了,便開始惶惶不安地補救。
“不,傾傾……你……不要不開心……那就治,那就治。”他的識海中亂哄哄的,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破開他的天靈蓋鑽出來,可是此刻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唯恐他苦等七年才候到的人再一次離開,只好一句接著一句,“治好了也好,那樣我就又和謝衡瑾一樣了對嗎?沒關系的,那樣也可以的。只要你不離開,我願意一輩子扮作他。”
話音落定,空氣都仿若凝結,池傾身體一顫,臉上血色盡數褪去,她神情黯淡地看著謝衡玉,此刻想要對他說“抱歉”,卻覺得這簡單的兩個字,早就負擔不起那些她給謝衡玉帶來的傷害了。
“謝衡玉……”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霎,池傾沉了口氣,緊緊攥著手中的儲物鏈想要放回他掌中,誰知謝衡玉卻忽地低頭發出了一聲悶哼,下一瞬,池傾的手腕在探出的瞬間被死死桎梏住。
她錯愕地抬起眼,沒來及看清謝衡玉的表情,整個人卻被他近乎暴躁地扯著,一路穿過園林小徑,繞過水榭,朝著一處僻靜的別院而去。
謝衡玉動作很疾,連帶著池傾的腳步也顯得淩亂。夜雪早已停了,周遭僻靜至極,只有樹枝不堪積雪的負重,在他們路過時,偶爾墜下零星的雪塊,謝衡玉的呼吸聲在這極靜的環境裡顯得非常急促,池傾跟在他身後聽著,心中驀地生出了某種明確的預感。
“你是不是……”池傾感覺他應當又像在夢中那樣突然轉變了性格,可當下情景,她心中惴惴,不清楚該怎麼問他。
謝衡玉沒有理睬池傾的話,神情淡漠至極,待兩人甫一踏足別院,四方虛空異動,陡然升起天羅地網般的結界屏障,密不透風的,幾乎令月光都斂去了幾分光彩。
池傾被謝衡玉帶著一路走過院中迴廊,這小院清幽僻靜,陳設雅緻古樸,應是常年有人灑掃清潔,卻好似沒什麼人氣兒,彷彿早已空置許久。
“吱呀”一聲輕響,謝衡玉推開房門,攥著池傾的手腕將她帶入屋內,劍意微動,房中燭火驟亮。大門在池傾進入的瞬間閉合落鎖,池傾不太適應周遭忽明的光線,微微眯了眯眼。
手腕忽然一鬆,謝衡玉撤開手欺身逼近池傾身前,她看不見他的眼神,卻感受到他周圍陰鬱沉澀的氣壓,竟然忽地晃了神,順著他步步緊逼的節奏朝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