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衡玉……”池傾將自己浸在藥泉裡,水溫過熱,泡久了會讓人有種輕微的窒息感。
她的意識不太清晰,恍惚只想著阮鳶告訴她的,關於修仙界這七年的寥寥數語。那些字句勾勒出了一個她全然陌生的謝衡玉的樣子,儲物鏈緊緊貼在她的胸口,長命花和她的身體只隔了這小小一個墜子的距離。
她卻覺得莫名有些燙手。
花了那麼長時間養出來的長命花,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親自交給謝衡玉。
她從暖泉中探出頭,枕著泉邊的暖石,輕輕嘆了一口氣。
天上的星子很亮,看久了會有種暈眩感,彷彿群星圍著她旋轉,池傾閉關了七年,神識一直都是清醒的,如今好不容易放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迷糊。
她打了個哈欠,眼睛微眯,一陣睏意莫名湧起,彷彿有隻手掌攥住了她的腳踝,將她瞬間拖入了夢境。
池傾的眼睛顫了顫——有滴水落在她的眼皮上。
她睜開眼,意識到自己又進入了那個荒唐的夢境,一時有些無奈地抿了抿嘴。
手腕一下子被身前的人握著推高,她對上一雙淺灰色的眼睛。那人撐在她身前,垂目望著她,面容有些模糊:“看到我,你很失望?”
“沒有。”池傾深吸了一口氣,索性擺爛地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我只是沒想到,都閉關結束了,我居然還會做這個夢。”
那人的力道鬆了幾分,他拉著她翻過身,將她扶坐在他懷中,灰眸中帶了點遲疑:“……閉關?”
池傾老實地閉嘴了,這個夢她做過太多遍,最初摸不清規律,後來閉關時太過枯燥疲憊,也將這個夢當過過遣。但如今,她重新出關回歸現實,又在阮鳶口中聽到了那麼多與謝衡玉有關的事,實在沒心思再在這個夢中繼續和他糾纏。
池傾與身前的人對視,他抱著她的腰,很用力地將她箍在自己懷中,見她不回答,便埋臉在她頸側,以近乎發洩的力道吻她。
縱然是在夢中,池傾依舊被他折騰得有些意動,但她如今心中很亂,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於是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氣,冷冷清清地開口:“謝衡玉。”
身前的人顫了顫,猛地抬頭對上她的眼睛,她平靜地看著他,這個自她閉關開始,就不斷在她夢境中出現的,從她記憶中誕生的人。
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幻影,與現實中的謝衡玉,應該早就大相徑庭。
“再見了。”她低低出聲,星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她以為他會像曾經無數次那樣,在她確鑿喊出他名字的瞬間消失,但他卻沒有。
“再見?”那雙淺灰色的桃花眼危險地眯起,池傾感到自己腰側一緊,竟被他用力控在掌中,他極具壓迫感地逼近,眸色很冷,莫名讓人心悸,“見到我,你只想說這個?”
池傾怔住了,在她曾經的這些夢中,謝衡玉只會一邊紅著眼睛折騰她,一邊反反複複地向她確認自己的身份。
“我是誰?你覺得我是誰?”
“謝衡玉?呵,是嗎?這麼不確定?你再說一次?”
“不是藏瑾嗎?”
池傾撐起身,淩亂的錦被從肩頭滑落,她盯著其上流雲的紋樣,心中喃喃:這不應該啊。
夢中的一切和曾經一般無二,她很確定在曾經的每一個夢裡,只要她盯著他的眼睛,確鑿地念出“謝衡玉”三個字,這一切就會戛然而止。
為什麼這次卻不一樣了?
是因為阮鳶說的那些話影響了她的夢境?
池傾思索的時候,會習慣性地蹙眉,這樣的神情在平時在她臉上是很正常的神情,但如今她半躺在榻上,長發散亂,全身赤裸,只靠一條薄被勉強遮住胸口,這樣活色生香的模樣配上那種神情,只會讓身邊人覺得……
是厭惡。
“哈哈哈哈哈……”池傾的思緒被一陣笑聲打斷,她循聲望向謝衡玉,愕然發覺他的五官輪廓正逐漸變得清晰。
人的夢境是很奇怪的,夢中出現的人往往不具備十分鮮明的特徵,夢境的主人卻能下意識分辨出他的身份。
但,這確實是池傾第一次在這場夢境裡,那麼清晰地看到謝衡玉的臉。
他低著頭,笑得有些顫抖,甚至連那雙星灰色的眼睛前,也重新幻化出了一條白綢。
池傾望著他,完全無所適從,她覺得自己應該想辦法從這場夢境裡掙脫出來了。她用力搖了搖頭,試圖使自己的神識清明一些——然而只是徒勞。
她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沼澤,再如何掙紮,也只能陷入更深的困境。
“池傾。”忽然,謝衡玉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冰冷的手掌一點點攀上她的脖頸,那隻手五指修長,青筋畢現,池傾有點慌張,感覺自己下一瞬就要失去呼吸——這場夢境有點失控。
然而那雙手只是撫在她頸上,並沒有用力。
池傾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到謝衡玉沉聲說了一句什麼,她怔住,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冷卻了。
謝衡玉說:“七年了,你真的沒有想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