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人向來很準,即便不是同母所出,她也明白妖王這個身份之下,爍炎會有怎樣的顧慮和考量。
藏瑾被魔族挾持,稍有差錯便要化成一灘骨肉粘連的泥巴爛在地裡,這樣的情況下,她不敢拿他冒半點風險,更不敢將他就這樣送到妖王的地盤。
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親姐姐。
爍炎深吸了一口氣,笑著搖了搖頭。
敏感,多疑,冷漠,偏執——這是池傾從三連城中帶回來的特質。最開始接觸她時,爍炎多少能夠察覺到一點,但許是因為血緣牽連,或是因為當時的情境之下,池傾只能夠依靠爍炎。她很快就和她親近起來,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將這一面的自己暴露在爍炎眼中。
但是如今,當爍炎有意去剖析池傾的每一個表情,便儼然從其中看見了另一個滿身防備的少女。
池傾被爍炎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攥緊了拳,視線閃躲著移到一旁,低聲道:“我沒有這麼想……只是覺得,他不會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又小心翼翼地觀察爍炎的神色,見她良久不發一言,補充道:“若我真的忌憚姐姐對他做出什麼,一開始就不會告訴你有關藏瑾的事情啊。”
爍炎抱起雙臂,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歪了歪頭,笑道:“可是,你即便對我有所忌憚,也沒有任何關系。”
她思索著措辭,盡量溫和地說:“我只是在想,我的妹妹,是對誰都這樣吧……其實膽子很小,沒有安全感,不太會信任旁人,但因為小時候太辛苦了,所以在對待陌生人的時候,反而可以裝作很從容的樣子。”
池傾怔了一下,有些坐立難安地掙紮著攥了攥裙擺,小聲道:“姐姐?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
爍炎其實也很少跟人那麼走心地聊天,被池傾打斷,沉默了一下,又道:“可是,如果遇上誰全心全意地對你,是不是又會覺得自己不太配得起這份好意?對謝衡玉是這樣,對藏瑾是這樣,對姐姐其實也是這樣,是不是?”
她長久地望著池傾,探出手,試探著摸了摸妹妹的頭頂,像是幾年前她剛剛回到她身邊時那樣。
池傾低下頭,任姐姐跟自己保持著這樣親近的距離,實話說,她們有好久沒有如此。
“是這樣嗎?”爍炎輕聲問她,“因為覺得受不起,所以會下意識想要回避……姐姐從前問你是不是特別喜歡藏瑾,那時你說你不知道。但其實這是因為藏瑾給了你太多,你又沒有機會回報他,所以才會痛苦了這麼多年。”
“現在對謝衡玉,你也是這樣嗎?”
池傾抬起頭,神情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別說了。我沒有……起碼對姐姐沒有。”
爍炎放下手,想了想:“對我沒有,是因為我畢竟是你姐姐。你給我對你的付出找到了一個理由——因為是血脈至親,所以相對更好接受一些。是這樣嗎?”
池傾眼皮突地跳了一下,整個人彷彿難以忍受般地站起身,朝後退了一步。
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爍炎仰頭看著她,火光同樣映照著她的眉眼——那是和池傾相似的形狀,只是少了幾分柔美,看著更加堅毅明麗一些。
池傾皺起眉:“姐姐,你從前不會同我說這些的。而且這些事……真的要緊嗎?”
她臉上抗拒的神色十分細微,但在爍炎面前,那已經有很明顯的拒絕意味在其中了。
爍炎道:“重要,這很重要。”
池傾搖了搖頭,小聲道:“我沒覺得……”
“對不起。”爍炎卻出了口氣,輕輕打斷了池傾的話,“傾傾,母親從前也沒有陪我太久。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怎樣做姐姐才是對的。”
“你從三連城剛回來的時候,我也沒有好好問你,過去那些年是怎麼度過的。我甚至……還沒有浮生一夢那樣瞭解你的過去。”
她抬起頭,與池傾相似的眼睛溫柔而遺憾地彎起,池傾心頭一動,某個瞬間,彷彿確實從中看到母親那模糊不清的身影。
“我有點後悔。”爍炎輕聲道,“妹妹心中真實的愛恨,對我來講很重要。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寧願你忌憚我,懷疑我,只要是你真實的想法,我都不會怪責。”
“傾傾,我不知道自己真實的妹妹是怎樣的。但是你呢?你明白自己真實的心嗎?”
“還是你覺得……那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