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還是藏瑾死後不久,醫尊先是用盡手段拖延著藏瑾的性命,後又日以繼夜地守在池傾榻邊,替她修補因煉花而破損的靈脈。
那年醫尊已經很老了,雖然注重養生,但難得這樣熬夜,爍炎瞧著也感覺於心不忍。
於是,在池傾轉危為安後,她帶了幾件最拿得出手的靈器贈予醫尊,彼時老者並沒有收下她的禮,只是疲憊地搖了搖頭,望著爍炎的眼神帶了幾分警醒的意味:“心病難醫。她從小並沒有養在你身邊長大,許多對她影響至深的事,你卻是一無所知。若她清醒之後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你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彼時爍炎只以為池傾的心病皆是因為藏瑾的離世而起,雖然時時掛心,但在池傾清醒之後,卻並沒有花太多精力,去探究那些對池傾“影響至深”的事。
再後來,等她煉出浮生一夢,便更加篤定那些池傾過不去的事,向來只是與藏瑾有關。可奈何斯人已逝,她只好將一切交給了時間,再也不曾細究醫尊的警示。
直到今日。
爍炎終於意識到,池傾在感情上不斷地迴避和閃躲,或許正是當年自己所忽略的那些過往導致。
“浮生一夢呢?”爍炎抬起手,赤紅的妖力自她指尖流轉,她試圖與那個自己親手煉製出來的靈器取得聯系,然而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不應該啊。”爍炎喃喃道,“哪怕只剩殘骸,只要浮生一夢還在孤雲城中,我應該可以感知到它才對……”
“很要緊嗎?”來炆站在爍炎身邊,破傘投下的陰影也將她籠罩其間,他望著她掌中閃動的妖力,輕聲道,“我去尋。”
“不用找了。”爍炎搖了搖頭,遲疑著收回手,“你先回聖都,我想留在花別塔,等到飛花節過後再離開。”
算算日子,得等到霜降前後了。
來炆若無要緊之事,從未離開過聖都那麼長時間。
來炆與醫尊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那麼點兒不太放心的神色,但終究點了點頭:“隨時聯系。”
爍炎笑起來,牽著來炆的手捏了捏。
當生活遭遇劇變之時,人總要想方設法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正如藏瑾死後,爍炎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安慰妹妹,於是在煉制浮生一夢之餘,日日拉著她陪自己一道處理公文,最後甚至將其推上了戈壁州聖主之位。
她向來堅信,人只要忙起來,就不會胡思亂想。
在她原本的計劃裡,等妹妹再休息幾日恢複一下狀態,她便要給這孩子出一些難題——最起碼不久之後的飛花節,得讓戈壁州熱熱鬧鬧地大辦一場才行。
只是令爍炎意想不到的是,這一回,池傾非但沒有如當年藏瑾離世那般一蹶不振,反而像個沒事人似的,在當天夜裡將一大堆的文書卷宗搬到了她的房中。
“姐姐。”池傾垂著眼,漆黑的眸底映著兩點搖曳的燭光,整個人冷靜得如同黑夜裡的一塊冰,“這些卷宗,姐姐可熟悉?”
爍炎抽出其中一卷,掃了兩眼,當即正色:“是魔族相關的文書……你看了留影石了,銀葉谷主到底留了什麼資訊給你?”
池傾道:“魔族皇室的權利紛爭向來錯綜複雜,近幾年才總算塵埃落地。只是他們心懷鬼胎,內部無事,便又往我妖族和修仙界動心思。銀葉谷主確實是藏瑾沒錯,你要說他……死而複生,其實也並不假……而這一切,都是魔族的手筆。”
“他們以此要挾藏瑾為魔族賣命?”爍炎揚起眉,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桌案,“我從未聽過起死回生之術,若真有此法,落到魔族手中,是個天大的麻煩。”
池傾搖了搖頭,想起留影石中藏瑾如爛泥般的骨肉,眉頭擰得更緊:“不是起死回生……是……”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藏瑾的狀況,喃喃道:“姐姐,銀葉谷的情況如何了?”
爍炎思索了一霎,搖頭道:“並沒有什麼異動,谷主……藏瑾這些日子,也一直都在谷中。”
池傾道:“我想去見他。”爍炎有些擔憂:“你一個人?不如請他來妖族呢?”
池傾一怔,笑起來,語氣有些微妙的嗔意:“姐姐?”
爍炎盯著她帶笑的雙眼,凝神注視了許久,直到那點笑意盡數收斂,重新顯出其下淡漠而寧靜的神色。
“你依舊很在意藏瑾。”爍炎託著腮,若有所思地道,“你擔心姐姐在這兒,他會有所顧慮?還是擔心姐姐會為他設一場鴻門宴,或是讓他永遠離不開戈壁州的地界?”
池傾靜靜望著爍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