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鬧成這樣……又是何必呢?
阮鳶困惑地眨了眨眼,她不知道藏瑾之事的細節,如今只覺得池傾和謝衡玉鬧成這樣,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可是再想勸說,卻又覺得自己插不上什麼話,於是便只好點頭稱是。
這日午後,池傾在花房中躺了很長時間。秋收冬藏,尤其對於池傾養出的花草而言,秋季的到來自然意味著繁花落盡後,該結出一些靈物作為回報。因此此刻的花房中,那種複雜濃鬱的花香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縈繞不散的靈氣和飽滿可愛的果實。
池傾雖然躺著,但橫豎睡不著,她想到自己秋季的花房,和之前賜給謝衡玉的那口藥泉一樣,最適合有傷在身的人居住,若是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矛盾和隔閡,此刻他還應留在自己身邊才是。
但……轉念之間,又一個身影取代了謝衡玉的樣子,忽然出現在池傾的腦海中。
她微不可察地蹙起眉,眸色更沉,喃喃自語地開口:“藏瑾。”
腦海中的那個人望著她的眼神,一如他在留影石中最初的樣子。
他從那口棺材中被人喚醒,盡管臉上抹著粉,依舊掩不住底子裡透出的蒼白,他怔怔看著面前的人,許久才澀聲道:“是……她救了我?”
對面的人發出一聲嘲弄的大笑:“你不知道嗎?長命花救不了死人,能將你從虛無中撈上來的,是我魔族。”
留影石中的畫面閃爍一下,少年蒼白枯槁的容顏逐漸隱去,黑暗中,只有那魔族之人的聲音餘音繞梁般回蕩:“若還想活,來魔族尋我。”
池傾抬手揉了揉眉心,她多日未曾好眠,閉眼時不是想起謝衡玉,便是夢到藏瑾。之前午後,她在這花房尚能心無旁騖地小憩片刻,可如今距謝衡玉離開的日子越近,她便越是心思雜亂。
不一會兒,眼前又浮現出一個完整的歡喜面具。
它浮在半空,嘴角的弧度誇張而詭譎,像是個驚悚的邪器,在它出現後不久,那魔族之人的聲音又響起:“你來尋我,是已經對她死心了對嗎?”
腳步聲在歡喜面前方停住,藏瑾拖著他風塵僕僕的、殘破不堪的身體,聲帶像是漏著風:“我……要……壞了……”
那魔族笑道:“確實,你的身體死了,我縫縫補補把你修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但卻也不太經用。”
藏瑾抬起眼,那漂亮如玉石般的灰色眼珠,像是隨時要從凹陷的眼眶中滾出來似的:“救……救……”
魔族不急不緩地道:“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對她死心了嘛?”
藏瑾張了張口,瞳孔在眼眶中顫顫,卻說不出一個字。
魔族笑起來:“這樣……那你的覺悟看起來依舊不夠啊。”
歡喜面轉身飄走,於此同時,藏瑾像是斷了線的傀儡一樣,全身的骨頭發出“喀啦啦”的響聲,拖著鬆垮的皮肉朝地面墜去。
歡喜面越走越快,藏瑾幹啞的嗓子發出絕望的吼叫,那聲音像是荒原上的風捲起鴉鳴,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蒼涼。
“死……死……心。”
少年像是一灘爛泥一般化在地上,寬大的衣料蓋在他的骨肉上面,遠遠看去,像是個小小的墳頭。
在他徹底癱瘓的同時,清晰而絕望的兩個字終於在虛空中散開。歡喜面停住,又飄飄忽忽地浮到那個小墳頭上,屬於那個魔族的聲音從歡喜面裡傳出來,它哼著一首歡歡喜喜的出殯曲,周身釋出的魔氣如同黑色的絲線,繞著藏瑾的白骨和皮肉來回地穿梭。
骨頭被重新串起,血肉像棉花似的被填充在外,最後再裹上面板和毛發……
那歡喜面高高興興地,熟練地操作著,像是在縫制一個可心的娃娃。
很快,娃娃縫好了,藏瑾重新坐起身,空洞的目光落在浮空的歡喜面上。
魔族的聲音從歡喜面中傳出來:“拿住我。”
藏瑾伸手,從半空將它拿起。
魔族道:“戴上我。”
它的娃娃,就這樣變成了它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