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這兩個字出口的瞬間,整個空間忽然傳來了聲聲空泛的擲響,骰子翻動的聲音彷彿自雲端洩下,不祥的,令人心驚。
“在這裡,可以不丟下我嗎?”在那嘈雜的擲響中,謝衡玉用力地抱著她,趁著她身體的歡愉沒有結束,趁著酒意還不曾消散,趁著她的理智還不曾回來,他用幾乎哀求的聲音問他。
池傾沒有回答,甚至還沒有下榻,她身上情意糾纏的熱便開始迅速褪卻——她開始意識到,如果謝衡玉開啟這個幻境,是為了在分離之前最後滿足他的私心,那他根本不需要花這麼大的功夫討好她,只是為了從她口中逼出一句喜歡。
不能讓他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騙他的次數已經夠多了。
似順應她的心意,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她如蒙大赦,立刻松開謝衡玉,迅速穿好衣衫往外走。
他僵在榻上,沒有動作。
池傾沖到門口,卻在即將碰到門栓的瞬間,大門又一次從外邊開啟了。
這次出現在門口的,又是一個身材頎長,廣袖寬衣的男人,逆著蒼涼的月光,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從臉上摘下一張中間有裂隙的歡喜面具。
面具下,露出一雙灰色的眼睛。
周遭似完全暗下來,沒有光源,池傾站在兩個人中間,像是天秤中央的支柱那樣僵立。
她轉過頭,望向依然坐在榻上,神情悽涼絕望的謝衡玉。她與他四目相對,清楚明白他眼底流轉的是怎樣的哀求。
但她迅速低下頭,拽住藏瑾的手,朝屋外的月色裡跑去。
謝衡玉在屋內不知坐了多久,等到一切冷卻了,涼透了,他才站起身,推開窗戶朝外望去。
外頭是梧桐島的景象,小小的窗戶,容著三輪明月。
一輪掛在天上,一輪映在水裡,一輪在水稻中央的小道上飛奔著遠去。
它們都是他抓不住的東西。
眼前的一切忽然扭曲起來,耳畔骰子的擲動聲突兀地停住,眼前三輪月亮突然掉到地上,變成了三個骰子的卦象。
他醒了過來。
他站在她床邊,拖著一具形容枯槁的病體,無能為力地看著她。
即便在幻境裡,在她最歡愉忘情的時刻,在他容顏無瑕的時刻,她也不曾選擇過他。
枉論如今?
池傾睫毛顫抖,儼然也要醒來,他死死盯著她,知道她醒轉後,可能只需一秒,傀的效力就會完全顯現,她不會再記得那個幻境。
他們,便連離別的歡愉也不會在她記憶裡留下半點記憶。
但是……還有那麼一秒呢?
他在等著她醒轉後依舊混沌的那一秒。
池傾睜開眼,腦袋昏沉,視線還沒有清明。
她先看到一雙眼睛,灰色的眼睛,她想起這是謝衡玉,伸出手,指尖撫上他的眼皮。
一秒後,她喊他。
“藏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