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偶爾空閑,是很注重衣著和裝扮的,但如今,因為顯而易見的緣故,屋內唯一一面銅鏡被銳利的劍氣斬得稀碎,在無光的角落無聲地堆積。
池傾沉了一口氣,開了窗戶,用妖力將那堆齏粉揚了出去。
再就是地上的廢紙,除了機甲圖樣的廢稿之外,大部分都寫著她的名字,有些字跡淩亂,有些大開大合張牙舞爪,與謝衡玉慣常那種飄逸雅緻,筆畫流暢的筆跡截然不同。
應當是喝酒或出神之時落下的。
池傾有些失神地將那些廢紙一張張攤開,理齊了疊放在一處,動作很輕緩,帶著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珍惜。
很快,她瞧見了他寫予她訣別的信紙。
具體的內容也不太有,反反複複,卻只是一句總被劃去的“勿以為念”。
可為什麼要劃去?是他覺得,分別之後她不會思念他嗎?畢竟……花別塔中那麼多人,都覺得她並不喜歡他。
可是,喜歡嗎?會……思念嗎?
池傾有些煩躁地捏著手中數十張紙轉了轉,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處理,只好將它們都放回貼身的儲物鏈中。
想不清楚的事情,她總不太願意多想。
但如今有關謝衡玉的,全是不想不清楚的事,她的思緒卻又總是往他那兒飄。
妖力在房中亂竄,撿去信紙之後,地上幾乎也都是些廢銅爛鐵。她將那堆雜物堆在了一處角落,又隨便挑了塊布擦幹淨了地面上的殘酒,最後才重新回到謝衡玉的榻邊,整理他床底的那些酒壺。
“不是在喝藥麼……怎麼、怎麼能……”池傾越是數著地上的酒壺越是心驚,到了最後,聲音裡幾乎染上了一股怒意。
她沒想到不過半月,謝衡玉的酒癮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酒壺碰撞,發出“叮當”的脆響,池傾盯著那些圓咕隆咚的酒壺,有些氣惱地小聲道:“滾開。”
妖力震碎幾個空了的酒壇,將瓷片掃到遠處的雜物堆,與此同時,床上原本動也不動的謝衡玉,竟也翻了個身,朝床內挪了挪。
池傾想是自己鬧出的動靜太大,心中憋著氣,生生收斂了動作的幅度。
最終,她將剩下的酒壺一股腦兒盡數收入儲物鏈,又倚著床架靠了一會兒,心頭的火氣才終於平息了幾分。
今日顯然不是和謝衡玉說正事的時候了。池傾看著窗外的月色,輕輕嘆了口氣,抬步朝宮外走去。
初秋夜裡涼爽,月色清冷,因是在花別塔,日日受池傾妖力滋養,早桂也開得更早了些,空氣裡浮動著一絲淡淡的甜香。
謝衡玉的宮院很偏,即便整個花別塔都為她所有,可池傾真正涉足此地的機會,依舊少得可憐。
這一路上,就連花木都不如旁處那麼多,除了一些常規都有的花樹,別無其他的妝點,便顯得多少有些寂寥。
池傾在道中央走著,孤冷的月光將影子拖得很長,她滿腦子都是謝衡玉的樣子,關於他身上彌漫的酒香,關於他瘦削的身形和蒼白的面容,這些形象與眼前的孤月相連,使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她想,他服了那麼久的藥,卻喝得這樣爛醉,若是將他一人放在寢殿,萬一出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這樣偏的地方,若他死了,或許也得明日清早才會被人發覺。
這毛骨悚然的一念從心頭飄起,池傾再也控制不住步子,又一次轉身往回走。
然而她沒走幾步,地上的影子卻與另一隻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