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話怎麼說的?莫非聖主……對謝公子興致尚存?”
“喵嗷嗷嗷唔!”“唉?!小祖宗你怎麼……!!”
正說話間,一隻黑貓閃電般“嗖”地撞開人群,穩穩落在幾人身前的花架上,背脊拱起,像個刺毛團子般憤怒地哈著氣。
正如那些侍女所說,在花別塔,這只貓一向是被當做祖宗供著的,如今見祖宗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大家都有些膽戰心驚,正面面相覷,卻聽身後一個疲憊卻冷然的聲音響起:“你們從何處看出,我對他毫無興趣?”
眾人回過頭,只見池傾遙遙站在院外的垂花門下,臉上未施粉黛,神情也淡淡的,穿著一身拖地的水藍色絲綢長裙,整個活像只剛水裡漫上來的妖。
她那雙星眸冰冷而淩厲,尤其此刻臉上不帶一點妝飾,便襯得這雙眼睛愈發明亮渾圓,她抬步上前,眼神直直掃過一眾侍女的面龐,走到花架旁伸手安撫著小貓松軟的皮毛,淡淡道:“說說看。”
侍女在花別塔侍奉向來是輕松的,其根本原因,就是池傾非但沒有那麼多規矩,偶爾甚至還會同她們一道玩笑調侃,好起來時,說是親似姐妹,也是不算過分的。
眾人極少聽到池傾因為一個男寵,而發出這樣危險的疑問。
“怎麼都不說話?我很好奇呢。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不喜歡他了?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池傾抱著貓,歪了歪頭,輕聲道,“若我不喜歡他,你們是否就會輕慢他了?”
“萬萬不敢!”終於,其中一個侍女在池傾這般追問之下,顫顫地回答道,“聖主從前厭棄的那些公子,都是由我們提前整理了補償的財帛花草,客客氣氣請出花別塔的,從未有過輕慢一說啊。”
“財帛花草?”池傾微怔,許久後慢慢問道,“多少財帛?幾株花草?”
侍女互相對視了一眼,將那些具體瑣碎的分配同池傾細細說了,池傾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貓咪,像是沒分出多少注意力給她們,直到聽完了,才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原來就這些啊……給他這些,怎麼夠呢?”
眾人眼底的疑惑更深,不知道如何回話,卻又聽池傾道:“這些日子,可有人侍奉他的?若有,傳她來此,我有話問。”
幾人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遲疑著轉到其中一個向來默不作聲的小丫頭身上,那姑娘見同伴看向她,才有些畏縮地走上前,朝池傾小聲道:“是我……侍奉謝公子的。”
池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透出些微的不悅:“伺候他的,怎麼有空來此閑聊呢?”
那小姑娘便將腦袋埋得更低,輕聲道:“是……是謝公子說不需要有人侍奉的,這些天來,除了送餐之外,其餘雜事,一向都是謝公子自己打理的。”
“他身上還有傷……”池傾嘆了口氣,簡直無語凝噎,“所以關於他的事,你是一概不知麼?”
那小姑娘年齡還小,在花別塔那麼久了,一向就負責料理一個客院。若非謝衡玉喜歡清淨,挑了她負責的那八竿子打不著正殿的地界住下,或許她一輩子都跟池傾說不了幾句話。
小姑娘抿了抿唇,偷偷瞄了眼池傾雙眉若蹙,神情擔憂的臉龐,想著自己到底不能無用到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於是絞盡腦汁思索了一會兒,喜道:“旁的不知道,但謝公子心中還是有您的。”
此言一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小姑娘身上,就連池傾都好奇地眨了眨眼,示意她講下去。
小姑娘道:“這小半個月,雖聖主您沒召幸過謝公子,他也極少提起您,可是每回醫尊前來看診,我在門口守著,時常便會聽見醫尊勸慰謝公子的話……什麼相思成疾,憂思過度,迴避無益等等……”
她努力地回想著醫尊說的那些拗口至極的話,最後磕磕絆絆也只吐出了幾個字。
池傾聽了,臉上表情也未見柔和,卻更像是吃了黃連般,苦得更露出微妙的神色來。
她將黑貓放回地上,手又重新縮回那柔柔垂蕩的袖間,隔著袖帶,她又一次摸上了其中冰冷的留影石。
小半個月,她努力消化了這塊石頭裡所有的內容,像是落水的人,好不容易掙紮上岸,卻怎麼也回不去現實。
可即便如此,該面對的,遲早也得面對,她傷害過的人,也一直在等她的答案。
正如醫尊所言,迴避無用——謝衡玉是病了,她卻沒有。
他避著她任傷口潰爛,她卻不能再放任不理了。
病入膏肓,療瘡剜肉也顧不得疼,他們之間,早該走到山窮水盡,一刀兩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