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若他是藏瑾,爬也會爬回她身……
兩雙極其相似的眼睛在同個時空內久久對視, 雖謝衡玉早對銀葉谷主的身份有所猜測,但此刻措不及防地陡然相見,他卻依舊感到一陣天崩地陷般的眩暈感。
謝衡玉沉沉盯著眼前這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人, 一時分辨不清心中洶湧而起的,究竟是怨懟更多,還是惶惑更多。
兩人許久一言不發, 藏瑾雙手抱臂,姿態悠閑, 那雙懶洋洋的灰眸戲謔地盯著對面臉色蒼白的男人,突然低低笑了一下:“謝公子,為何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謝衡玉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眸中的神色逐漸陰沉, 許久後開口, 字字句句都帶著壓抑的憤怒:“所以, 這些年裡,你明明沒有死,卻一直騙著她?”
藏瑾挑起眉,似是沒想到謝衡玉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我沒有騙她。”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沒有去見她。”
謝衡玉沉了一口氣:“好玩嗎?”
藏瑾瞬間明白了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究竟想問什麼,一時竟然也逐漸沉默下來,而那未變分毫的五官因他這般的神情轉變, 也顯得與謝衡玉在七苦幻境中看到的,那個沉冷神秘的少年殺手愈發相似。
謝衡玉凝視著對方,緩緩向前逼近了一步:“這樣玩弄她的真心,看著她日複一日地為你悲痛難忍,失魂落魄, 難道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嗎?”
藏瑾眯起眼,那雙與謝衡玉一般秀麗的桃花眸放在他的身上,卻並沒有顯出溫和之態,反因眼尾上揚,看起來有種淩厲刺骨的涼薄。
他側過身子,薄唇挑起一個惡劣的弧度,似笑非笑地道:“這是我和她的事,與你何幹?”
話音落定,謝衡玉的步子瞬間頓住。
他想起自己……彷彿曾幾何時,也曾對濯鹿,對玄鷲說過同樣的話。
他記得那時他總會在他們臉上瞧見一種被羞辱般惱怒的神情,而如今同樣的話落到他身上,他竟然……甚至比他們更不如。
謝衡玉意識到,在羞惱之上,他心中更強烈的,被他所察覺到的情緒,居然是那恨不能將自己埋進土裡的自卑感。
“這是我和她的事,與你何幹?”
這句話,似在一瞬間將他和池傾之間的距離拉得這樣遠——可是,說得也不錯啊。藏瑾與池傾有相依為命的十多年,而池傾與他又有什麼呢?
是隻有虛情假意,和他一顆白白捧出來的真心吧。
藏瑾饒有興致地將謝衡玉臉上所有的表情盡收眼底,滿意地垂頭悶笑道:“如何?你是終於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資格替她質疑我了,對嗎?”
他頓了頓,繼續漫不經心地在謝衡玉耳畔投下一枚枚驚雷:“實話說,我這次來蟮鎮之前,她已帶著七傷花來見過我了。她想問的問題很多,不過能回答的,我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包括你剛剛費勁力氣想找的,魔物流落妖族各州的真相。”
謝衡玉袖底的手死死攥緊,彷彿預料到他接下來想說什麼,眼底已開始泛起淡淡的紅。
“確實是我做的。”藏瑾朝謝衡玉張開雙臂,臉上的五官又一次變化起來,最終重新被幻術層層疊疊地覆蓋。
他拿起歡喜面,將它系在腦後,輕笑道:“但結果如你所見。池傾她……替我瞞下來了,不論在朗山,還是來炆麵前,她什麼都沒提。因此我如今才能好好地,自由自在地站在你面前。”
“不可能。”謝衡玉死死盯著他,心髒失控地撞擊著胸膛——憑他對池傾的瞭解,她並不是個會在如此大事上隱瞞一切的人,家國大義與個人私情,她向來是分得清的。
可眼前的人……是藏瑾啊。
在這個人面前,他唯一能說的,好像也只有這無足輕重的三個字了。
果然,藏瑾望著謝衡玉,如同望著一隻在水潭裡垂死掙紮的螞蟻,哪怕隔著面具,他都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嘲弄:“不可能麼……好吧,如果你還是不死心,就去妖域看看咯。你盡可以回去,親眼看看她到底站在哪一邊。看看我……究竟有沒有騙你。”
一片寂靜之中,藏瑾臉上的那張歡喜面似在有恃無恐地玩味著謝衡玉此刻的模樣。良久以後,他像是欣賞夠了眼前之人的樣子,後退一步,抬手指向魔潭上空逆行的水流。
他不再掩飾血脈中龐雜的魔息,而是將其完全擴大至整個石洞。少頃,只聽一聲巨大的悶響自地底傳出,彷彿遠古巨人走來的腳步,於是,在緩慢但連續的幾記之後,水潭之下彷彿又有一處洞口,轟然開啟。
謝衡玉循聲朝潭中望去,果見一個三丈餘寬的巨大漩渦旋動著下陷的水流愈發擴大。平靜的潭面因此波瀾頓現,掙紮著的拍岸水浪也無可奈何地緩緩下降。
藏瑾朝謝衡玉做了個“請”的手勢:“你要找的通道。”
謝衡玉合上眼,強行壓下朝藏瑾揮劍的慾望,在心底一遍遍地同自己說:這是池傾在意的人,在沒有問清一切之前,不能動手。
他知道了她不喜歡他,那也不能再給她……更討厭他的機會了。
只是眼前這人,此刻竟能顯露這樣這樣一副無所忌憚的樣子,也無非仗著他是藏瑾,也無非是仗著他是池傾最在意的人而已。
何其無齒。
謝衡玉抬眸冷冷看了藏瑾一眼,他想起藏瑾歡喜面後那張不太輕易示人的臉,那張長了一雙和他有相似眼睛的臉,胃裡一陣絞痛般的痙攣。
說來難堪,但他確實也曾覺得藏池傾的愛意託付給藏瑾是值得的,而如今卻覺得……為什麼不能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