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禁錮在懷中,鎮壓得過於輕易……
彷彿一場盛宴的落幕, 七苦幻境不大的空間中,只有神情空洞的池傾和謝衡玉兩人而已。
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沉沉的,卻有隱約的人語聲從不近的地方傳來, 謝衡玉一怔,立刻反應過來那兩道聲音之中,有一個出自池傾之口。
“……不會的。”少女的聲音顫抖卻清晰, 一字一頓地道,“你看, 我種出長命花了……他有救了,他不會死的。”
謝衡玉一邊聽著幻境之外細微的對話,一邊朝面前的榻邊走去——池傾躺在那裡, 漆黑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上方的虛空, 她雙手擱在小腹上, 整個人直挺挺地緊繃著, 像是一尊精美的木雕, 一點兒生氣也沒有。
“長命花?”幻境之外傳來了爍炎的聲音,她的調子比池傾高很多,難以置信的情緒幾乎撐滿了每一個字眼,“可是、可是……長命花也救不回已死之人啊。”
她的聲音逐漸低下去,小心翼翼地,卻又不得不一而再地提醒池傾:“藏瑾已經死了,不管你再有幾朵長命花, 都救不回他來了……已經來不及了。”
幻境外的池傾也沒有說話,謝衡玉走到榻邊,低頭看著少女空洞無神的眼睛,伸出手指,輕輕刮蹭過她的眼睫。
“傾傾……”他小聲地喚了她。
“怎麼會來不及呢?”許久之後, 幻境外再次響起池傾茫然的聲線,“他會等我的,他總是會等我的。”
爍炎深吸了一口氣:“那你跟我去看看他吧……帶著你的花一起。”
幻境外又陷入了沉默,片刻後響起腳步聲,腳步聲遠去,這小小的空間,便只剩少女忽快忽慢的心跳聲在不間斷地回蕩。
謝衡玉的指尖距離池傾的眼睛只有毫釐之距,可她在他掌下,卻如同一隻安靜的娃娃,即便睫毛被人用指腹劃過,也沒再眨一下眼睛。
他低頭盯著她的臉,耳畔悶悶的心跳太過錯亂,像是小孩子岔氣的抽噎。
恍然間,謝衡玉明白過來——他現在正處於池傾內心的世界,此刻眼前那個毫無知覺的少女,與幻境外那個尚能和爍炎平靜對話的,雖是同一個人,卻也並不完全一致。
簡單來說,他身旁的這個,才是池傾內心的具象。
其實,不需要再去確認藏瑾的情況,池傾早就已經明白了——爍炎並沒有騙她,她就是慢了這一步,便走到了這山窮水盡、無可挽回的結局。
謝衡玉在池傾身邊坐下,他看著她如瓷般的臉龐,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此刻得不到任何回複,那在浮生一夢運轉之前生出的焦慮和自厭,反倒漸漸緩解了不少。
如今池傾在他面前的樣子,其實更接近於一個重病昏迷的患者,而在患者不曾醒轉之時,醫者只管療傷便好,並不需要考慮其他。
謝衡玉的心境平和了些,試探著握住她的手,待到幻境之外又傳來爍炎斷斷續續的話語,待到那心跳聲驟然急促又落定,他定定望向她的眼睛,與幻境外的爍炎異口同聲地道:“傾傾,你哭出來吧。”
幾息的寂靜後,倉促的喘息聲在幻境之外響起——她不住地吸氣,試圖吞入巨量的氧氣來平複身體裡難以抑制的疼痛和自責。呼吸過度,她開始心悸,開始感到眩暈,手腳發麻無力,整個人彷彿沒有骨頭般往地上栽倒。
幻境外,爍炎一把攬住她的肩,胡亂拍著她的後背勸她平靜,那慌亂的語調在池傾耳畔分裂成零散的詞語,無論如何都拼不出完整的句子。
幻境中,狂亂的心跳像是遠方無序的雷鳴,或有某個紫電列缺的瞬間,躺在謝衡玉身旁的池傾也終於擺脫了那種毫無知覺的模樣,開始大口大口地吸氣。
她的掌心虛虛合在謝衡玉手中,密密層層的都是冷汗,那雙失神許久的雙眼終於凝出痛苦的淚意,整張臉不正常地泛紅,帶了種瀕死時詭異又扭曲的痛意。
“傾傾,呼氣,呼氣!”謝衡玉握著她的手愈來愈緊,即便知道池傾在沒有他的過去依然度過了這一關,可當他親眼看見她這樣躺在自己身邊,那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懼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攀上他的心口。
他俯下身,一面伸手抹去她眼眶中滾落的淚水,一面死死望入她的雙眼。星灰的桃花眸與那雙無神的星眸對視,片刻,在她毫無規律可言的,高頻率的呼吸中,他攥起拳,一把將她攬到膝上,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池傾,池傾!!”他壓著聲音,那向來溫潤的音色從未有過哪次如這般憤恨又急迫——他確信她聽不到他的聲音,也確信自己沒有任何傷害到她的可能,於是,藉由這短暫的鉗制,他幾近崩潰地爆發。
“夠了,停下來。到此為止。”
此刻的池傾尚還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比起他們初見的時候,她的身量骨骼還不曾完全長開,何況謝衡玉身形本就高大,此刻他將她禁錮在懷中,鎮壓得過於輕易,長手長腳,將她的身影完完全全地覆蓋。
不知過去多久,她難以自控的吸氣終於在他掌下停住,淚水和涎液髒兮兮地糊作一團,著實過於狼狽。
謝衡玉用帕子胡亂擦了下手,再小心地用新的帕子將她臉上的水漬擦幹,隨後,他箍著她的腰將她面向自己,略低下頭,直直望向她:“聽得清我在說什麼嗎?”
池傾垂著眼,像是一個軟趴趴的破布娃娃,無法聚焦的雙眼愣愣地看向謝衡玉,只是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