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池傾,已經不是那個被封印在雪地裡無人陪伴的嬰兒,也不是那個躺在屍堆中不甘掙紮的孩童。他在這幻境中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如他所願地,終於讀懂了她。可是,也如今終於明白過來……
她一直需要的,原來從不是他。
放棄吧……離開吧……
浮生一夢本也不是屬於他的東西,只要松開手,只要後退一步,他就能徹底擺脫這個幻境,徹底逃離眼前讓他痛苦的一切。
可是……可是她也還痛苦著啊。
謝衡玉看著池傾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龐,看著她強行壓抑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彷彿與她一道被囚困於進退無路之地。
他從未有哪刻,覺得自己這樣懦弱,這樣自私。
謝衡玉陰鬱的眉眼間閃過顯而易見的自厭,他攤開手掌,絕望的視線落在那血糊糊的浮生一夢上,怔怔看了一會兒,才喃喃道:“你至今沒有反應,是不是……她不需要我了?”
是不是,不管是幻境還是現實,池傾……都不再需要他了。
浮生一夢沒有任何變化,謝衡玉面無表情地盯了它片刻,彎了彎嘴角,剛想將它收回,幻境中卻傳來了一句響徹雲霄的喊聲。
“傾傾,你開門,你別再試了,沒有用的!!”
那是爍炎的聲音,雖然急迫,但本不該響到如此振聾發聵的地步。
她頓了頓,接下來出口的一句話,更如天崩地陷的轟鳴,直接將整個幻境破開了巨大的口子——暗紅的妖力與血氣海嘯般撲向謝衡玉,池傾顫然地回過頭,朝爍炎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個瞬間,她雖然沒有與謝衡玉對視,但他卻明確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完全地崩潰了。
她踉蹌站起身,歪了歪頭,像是沒聽清一般,喃喃出聲:“你說……說什麼?”
爍炎道:“沒有用的。傾傾,藏瑾已經死了。”
藏瑾已經死了……藏瑾已經死了。藏瑾已經死了!!!
剎那,周遭盡歸無聲。
恍惚間,池傾轉過頭,若有所覺般望向身後的某個方向。
——在她原先枯坐的位置,一朵金黃璀璨的花朵,如同鴻蒙初開時新生的烈日,生機勃勃地,沒心沒肺地盛開著。
她呆呆地看了它好久,彷彿完全理解不了這朵自己親手養出來的花,惶惶地沉默了好久,忽然笑了一聲。
那個笑好苦,謝衡玉在近旁看著,亦有錐心之感。
手中的浮生一夢在此刻忽然迸發出強烈的白光,一陣強大的拉扯感直接將謝衡玉拖拽到了幻境內部。
他猝不及防地現身,與頹然而立的池傾相對,這樣一個略顯尷尬的場景,卻誰都沒有反應。
原來這才是節點。
彼此沉默之間,謝衡玉才終於反應過來——原來這才是池傾最過不去的,最痛苦的時刻。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沒有任何反應,至少從外表來看,絲毫感覺不到她的痛苦。
她只是恍惚地繞過他,走到了那朵長命花旁邊,睜著眼平躺下來,其他的什麼動作和表情,都再也沒有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