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個是煙花柳巷之人,一個是不能露面之輩,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在這三連城中,能有一點兒尚能算作善意的交集,就已經很難得。
再多一點,她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藏瑾。
可是又過了一段日子——約莫是在立冬前後,藏瑾又跟個鬼影子似的,悄悄來到了池傾面前。
“不是說不來了?”藏瑾蹲在積雪的枝頭,歪頭看著樹下的池傾,灰眸在夜色中黑沉沉的,像是烏鴉的眼睛。
池傾這次當真沒想到他在這,一個激靈,如一隻應激的貓。
她回過頭,警惕地盯著藏瑾,許久後才緩緩道:“你呢?你怎麼又來了?”
藏瑾默了默,許久之後才給出一個冷冰冰的回答:“這裡景色不錯。”
池傾笑了一聲,笑聲帶點涼颼颼的諷意,但又像是忍俊不禁的樣子。
三連城的北風呼呼地吹著,那聲音多少有些滲人,池傾這次是偷閑散步來的,穿得依舊不夠保暖,搓了搓手,對藏瑾道:“那你慢慢看。”
藏瑾垂著眼,盯著池傾又一次快步往那扇小門走,這次終於沒忍住,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喊住了她。
池傾腳步一頓,許是許久沒有與藏瑾平視,這次她發現他又長高了好多,自己在他身前,得很吃力地仰著頭才行。
她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的同時放鬆了一下脖子:“幹什麼?”
藏瑾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個油紙包遞過去,看著沉甸甸的,說不清是什麼玩意。
池傾警惕地揣著手,目光在油紙包和藏瑾的臉上來回打轉,許久也沒有動作。
少年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地將那東西直接塞進了池傾懷中。
“這是什……”
“白切羊肉,無毒,不吃丟掉。”藏瑾說完這些話,轉頭就走,像是隻撲扇著翅膀離開的寒鴉,若是沒有雪地上的幾個腳印,池傾簡直以為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冬至,是吃羊肉的季節。
池傾眨了眨眼睛,將懷中的油紙包揣揣好,轉頭望寢室走去了。
冬夜有雪,卻是三連城中難得輕盈的小雪,少女捲曲的頭發一晃一晃,或許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腳步比平時更加輕快了一點。
事實上,關注到這點的,只有十四年之後,站在幻境與現實交界之地的謝衡玉。
只有他知道,“怨憎會”的幻境已經過去,因為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記憶中,除了藏瑾,再沒有其他人。
七苦,還剩多少——老?死?求不得……愛別離。
謝衡玉看著十歲的池傾臉上掛著的淺淺的笑,在忽然之間,不願承認地,被迫地醒悟了一些什麼。
他的臉色一點點慘白下來,四肢僵硬著,下意識,就想要轉身逃離。
逃離到,幻境之外,沒有藏瑾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