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與她狼狽為奸,蛇鼠一窩。……
池傾和阮鳶之間, 有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說大不大,可若是被人拿捏住把柄,誰都不能保證將來會出什麼事。
——池傾若動手殺人, 會遭到自身妖力反噬。
阮鳶知道這個秘密的時候很早,是剛認識池傾後不久。甚至,兩人那時都還沒有離開三連城。
整件事的起始, 又要回到多年前花月樓的那場大火。當年的那場火災堪稱慘烈,火勢從主樓開始蔓延, 燒得太急太兇,除了賓客之外,內坊的姑娘們也並沒能倖免。
按理說, 大家都是妖或修士, 對付一場大火算得上是綽綽有餘。
可問題在於, 花月樓中的姑娘們要麼被取走妖丹, 要麼被養得手無縛雞之力, 只懂風花雪月。要讓她們從這場大火中逃生,屬實是有些為難了。
那日前來的賓客之中,有不少人都是花月樓的常客,其中或有能自保的,逃生之餘顧念舊情,倒還跑去後坊救了幾位姑娘出來。
可這樣樓宇密集的街市,一旦出現火情, 就不可能出現全員全身而退的情況,何況又是這樣大的火勢。
時過境遷,曾經的花月樓佔據著三連城最好的位置,商人逐利,即便當日那場火災再慘烈, 也沒人真的願意浪費了這麼好的地段,空出這樣一大塊地皮丟在那。
於是不久之後,廢墟之上又有新的大樓而起,年複一年,酒樓、客棧、花樓……掌櫃換了一批又一批,生意卻再也不複曾經花月樓的盛況。
“大傢俬下都說,這個地方午夜時分會有怨靈歸來,有些不祥。或許是……死在花月樓那場大火中的亡魂所化。我、我擔心聖主,便跟著您一起來了。”
授冠禮結束之後,池傾在三連城中又多逗留了一日。那時她身邊沒什麼親近的隨侍——在她身旁的那批人都是妖王親自挑選,雖算不上身份貴重,但也確實是出自各個部落的青年才俊。
不論為人處世,還是妖力修為,他們都好得叫人挑不出錯來。實話說,當時這些人留在池傾身邊當個隨從,著實是有些可惜的。
只是,對於身處三連城的池傾而言,這些人的存在,又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事實上,她重返此地的心境,多少如同簷下觀雨——非要親眼見到曾經那些落在她身上的雨水,才能明確感覺到,自己已經處於了絕對安全的地方。
可是那些隨從對於池傾的過去一概不知,對三連城這座妖域中最混亂、無序的城池,更是沒有半點瞭解。
他們不會明白池傾站在城中是怎樣的心情,只會勸誡她早日啟程,前往下一個洲域。
於是池傾索性撇開他們,在啟程前的最後一個深夜,獨自前往了曾經花月樓的所處之地。
而阮鳶看了看天色,想起曾聽過的與花月樓有關的傳言,心下不安,也偷偷跟了過去。
池傾很快發現了她,在聽聞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之後,臉上卻並未露出如旁人那般一笑置之的輕蔑之態,反而垂下眼沉默許久,低聲道:“是這樣啊。”
那天夜裡,池傾帶著阮鳶去夜集買了一把香和一個香爐,再又回到花月樓的舊址前,蹲在地上,看著那香一點點燃盡。
彼時已經是午夜了,花月樓舊處已變為了一家正在轉讓出手的酒樓,此刻相鄰的街道還有幾家花樓酒館營業,唯獨花月樓這附近的幾家店均早早打了烊。
那煙氣如鬼似魅,一路飄飄蕩蕩地繞著酒樓晃了一圈,最後重新回到了池傾的眼前。
恰在此時,一陣寒風呼嘯而過,涼意彷彿從骨頭縫裡擠出來似的,無端叫人打了個寒噤。
阮鳶待在池傾側後方,只覺眼前酒樓一晃,恍惚的黑影幢幢,簡直像是移動的高山壓向他們。
阮鳶嚇得腿軟,下一瞬,只感覺一個女人從那黑影裡朝她奔襲而來,倏然停在她眼前,用那燒黑的五官對著她,幽幽道:“是你……殺了……我嗎?”
阮鳶被她盯住,感覺自己的魂魄都開始顫抖起來,她眼神放空,許久後像是被施了咒一般喃喃重複道:“是我……殺了……你嗎?”
她和那個惡靈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終於,那惡靈齜牙尖叫一聲,雙手探出,直直就要鎖住阮鳶的脖子。
而池傾清寒的聲音,就在這時傳來:“芙蕊,火是我放的。”
她頓了頓,沉沉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那黑影乍然被人喊出生前名諱,立刻就止住了動作,她僵著身子,默默轉過來,將一張黢黑的臉對著池傾:“你是……池傾……你放火……”
池傾俯身捧起香爐,一線幽幽的煙氣在她眉眼前飄蕩:“芙蕊,因那場大火,多少人死了呢?”
芙蕊怔怔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兩抹黑線自她眼眶中不斷湧出,像是石油似的,黏稠至極。
她開始尖叫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放火?!你那時活得還不好嗎?你都成了頭牌了,還要拉著我們一起死?!你為什麼要放火,為什麼是你!!!”
池傾垂著眼,等她吼完一輪後,才捧著香爐輕聲道:“芙蕊,你好好地走吧,別再困在這裡了。”
“困在……這裡?”芙蕊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忽然明白什麼一般,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了,是因為你想逃!阿姐,是你想要離開花月樓!你是覺得我不該勸你留在花月樓,你怕我將你的想法告訴媽媽……你是覺得我擋著你的路了!”
“都過去了,”池傾靜靜看著她的臉,“芙蕊,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