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傾認真去看,這才發現謝衡玉用樹枝繪制的起陣圖雖然複雜,但枝節處線條繁亂,顯然被刻意省略了很多細節。
想來也是,護山大陣往往是一個宗門的守衛基石,雖然每代家主都會根據需要調整加固,但起陣圖卻往往都是在開山之初就已經定下的,輕易不會更改。
因此這種起陣圖,勢必極為複雜,並不是在這片刻時間中就能被輕易複刻的。
池傾沉默著,又打量那起陣圖片刻,忽然福至心靈般仰頭與謝衡玉對視:“你這個起陣圖的外緣,和你剛剛在這林園周圍畫的,竟然是完全一致的!”
謝衡玉贊許頷首:“沒錯。”
“可此處只是客居的林園而已!佔地不小,但也決計用不上大陣的起陣圖!”池傾越想越覺不妙,語氣都不由得急促起來,“公儀汾究竟對阿鳶做了什麼……竟要對我們提防到這種程度?!”
謝衡玉道:“傾傾不妨再試一下妖族傳音器是否有效?”
池傾心中顯然已經有了不好的答案,可當她親眼見到那枚光潔的玉環毫無妖力地躺在掌中後,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這陣法遮蔽了妖力……果然是沖著我們來的——這與囚禁,也無甚分別了。”
謝衡玉道:“這是壞事,但也是好事。至少此處林園的陣法,是公儀家在宗門護山大陣的基礎之上另行搭建的,它對妖族,甚至是對草木妖的針對性更強,但卻沒有真正的護山大陣那樣難以撼動。”
“你可以解決它?”池傾眼睛一亮,仰頭望向謝衡玉,“他們這般提防我,顯然阿鳶的情況已經不妙。你有辦法破除這個陣法嗎?”
謝衡玉對上池傾亮晶晶的眸子,忍不住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嗯……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武力碾壓,強行從內破除大陣,但這種方法勢必會立刻引起公儀家的警覺,甚至可能會觸動真正的護山大陣。”
“還有一種方法,會難一點,但安全性更高。”謝衡玉頓了頓,“大陣的陣眼,往往是一件聖品靈器……”
池傾蹙起眉:“我們得把那件靈器毀掉?”
謝衡玉搖頭:“靈器認主,若被摧毀,依舊會引起公儀汾的警覺。除非李代桃僵,將我們自己的靈器替換上去。”
池傾頷首,可眉宇卻並未舒展:“陣眼可能是陣中的任何事物,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找到。”
謝衡玉雖然在先前的話語間更傾向於“尋找陣眼”的選擇,但卻並沒有反駁池傾,只平靜地看了看月色,對池傾道:“傾傾若選前者,請再予我一朵夜曇。”
池傾側眸望向他,襯著螢火之光,也回想起了謝衡玉在賭坊中以光為劍的身影,那可堪稱一種驚心動魄的漂亮。
青年眉眼如玉般溫潤,即便在這昏昏的夜色裡,也顯得十分剔透。他如水晶般的灰眸認真地注視著池傾,信任與愛意翻湧,像是堅不可摧的長河。
池傾在他的目光中略微恍惚,幾乎就要忘記自己此刻正身處於何其兩難的抉擇。
——她已經太久沒有被人這樣注視過,那種不論自己選擇哪條路,都有人堅定地牽著自己,走在自己身前的感覺……
彷彿只有藏瑾才給過她。
可是,如今她已經過了年輕氣盛的歲數,若一切有重來的機會,她不會再次踏上明知危險的路,孤注一擲地豪賭。
她賭過一次,輸了,便再也經不起第二次。
池傾在謝衡玉的目光中冷靜下來,回過神,搖了搖頭:“塵埃落定之前,公儀家大機率不會傷及阿鳶性命……我們要盡快,但也不能鬧到觸動護山大陣的程度。”
謝衡玉道:“如此,便選第二個。”
池傾剛要點頭,卻在這時,忽而聽到遠處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池傾猛然轉頭,正巧在黑暗的盡頭,瞧見一個侍從穿著的青年,身影奇快地躲在一棵榕樹後面,偷偷瞄著他們。
黑暗隱去了青年的面容,陰森的林風使周遭氛圍顯得格外詭異。
池傾眯起眼,微微仰起下巴。
剎那周身百餘紅蝶狂舞,楓葉也似,倏然朝那青年而去!
卻在此時,不知何處的劍影垂天而下,隔在紅蝶與青年之間。
池傾望著那劍光,歪了歪頭,不解地望向謝衡玉:“你……攔什麼?”
謝衡玉卻緊握著拳,難得沒有立即回答池傾的話。
“……”他靜靜望著那榕樹後的青年,許久後沉聲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