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酒菜皆已上桌,池傾神情淡淡地望過去,顯然對這滿桌佳餚沒什麼胃口。而唐呈也只斟了三杯酒,遞到池傾和謝衡玉面前,與二人對飲後,便瀟灑地擱了杯。
“唉,看起來是我不會說話了……說得你們都沒心情吃飯了吧?算啦算啦,你們要真的都不吃的話……我就把這些菜打包帶走了?沒意見吧?好嘞!小二!”
謝衡玉望著唐呈推門而出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一向如此。”
“確實是個有趣之人。”池傾笑了笑,語氣卻淡淡的,“只是唐公子剛剛說的那些……著實有些令人驚訝。”
“驚訝”這詞,用得還是過於平和了。
當日池傾因忌憚賣貨郎,特地遣隱雁護送七傷花前往聖都。這事雖說做得隱秘,但也並沒有刻意避人耳目。因此但凡有心之人留意,必然都會知道,在戈壁州禁嚴期間,花別塔派人送了一樣東西前往聖都。
再結合謝家不久前送花求花之事,大家應當不難猜出那東西就是七傷花。
可是唯一的問題在於——池傾根本沒有把七傷花交給爍炎。
隱雁送去的,只是一個空匣子而已。
這件事經手的人只有池傾、爍炎、隱雁三人,除此之外,就連日日在池傾身旁的朗山、謝衡玉都並不完全知道實情。
公儀家的人,又怎能確定七傷花依舊在池傾手中呢?
謝衡玉見池傾神情凝重,柔聲寬慰:“傾傾,公儀傢俱體會說什麼、做什麼,還得與其見面之後,才能完全辨明。”
池傾道:“你們人族常說‘不可無備而戰’,可這接連幾件事,卻總讓我摸不清深淺……如今看來,是不得不無備而戰了。”
謝衡玉聞言默然片刻,深深凝視著池傾的雙眼,握住她的手:“傾傾,有什麼事,我陪著你。”
與謝家以劍入道不同,公儀家之所以位居修仙界六大世家之一,靠的是一手家傳的丹道。
而公儀家的丹修之所以能夠在此道上脫穎而出,據說正是因為他們家傳術法走的並非傳統丹道之路,而是融彙了古老的巫蠱之術而成。
這種方法十分邪門,雖然煉成的丹藥威力巨大,但仍然為修仙界世家所不齒。因而,公儀家在穩固地位,徹底躋身六大世家行列後不久,就對自家丹道淵源進行了一次徹底的“修正”,完全抹去了巫蠱起家的說法。
但池傾如今踏入公儀家宗門,卻在道旁高聳陰森的榕樹,以及古老滄桑的石柱浮雕上,發現了古書上才有記載的南疆特色。
公儀家的使者提著油燈,穿過黑沉沉的樹林為池傾與謝衡玉引路,他的腳步聲很輕,全程沒有開口講話,也不曾與池傾對視。
就彷彿……一隻被操控著的木偶。
走出樹林,他們從一排雕刻著蜈蚣、蠍子、蟾蜍、毒蛇、蜘蛛的華表立柱間走過。
忽然眼前一片開闊,入眼是一處寂寥的雨林山谷,那沉綠的景象只出現一秒,下一刻,兩人眼前煙霧乍起,許久後方撥雲見日般逐漸散開,映入眼簾的,是山谷之中赫然顯現的古寨村落。
——這是公儀家內門所在。
面前山道上,原先那走在池傾身前不遠的提燈使者,已在高處遙遙而立。
日落時昏昏沉沉的天光在使者身後模糊成一團,他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處,像是團鬼火似的,給池傾他們帶著路。
他們就這樣行至古寨中央的莊嚴古堡。花崗巖與大理石壘砌的建築在雨林中顯得格外神聖肅穆,簷下裝飾所刻,卻也依舊是雕刻精美的五毒蟲獸。
“池傾聖主,初次見面。”古堡內,除了首座上一紫衣中年男子之外再無旁人。
使者將池傾代入古堡後便無聲隱入黑暗,池傾朝他消失的地方掃了一眼,片刻後才勾唇淺笑:“您便是公儀家主?您好,我是來帶一個人走的。”
公儀汾轉了轉扳指,低聲笑道:“池傾聖主快人快語,只是貴客來訪,不奉好茶,不是公儀家的規矩。”
他忽然伸手朝側旁一抬,池傾身後的陰影中立刻走出兩位悄然無聲的侍從,默默端著託盤上了茶飲茶點,遂又立即隱去,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