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衡玉低著頭,表面平靜,心中卻微微生出些煩躁,竟覺自己在這裡連一刻都待不住。
可下一瞬,池傾卻好似被扯到頭發,有些變了臉色,按著少年的肩膀將他從榻上推了下去。
她垂著眼,取過一旁小案上的梳子,聲音有些淩厲:“變了人,當狗時立的規矩都忘了?毛毛躁躁地,需不需要給你重新立一遍?”
少年摔在榻下抬頭看著她,急得雙眼圓睜,可憐兮兮地嗚嗚出聲。
……像小狗崽一樣。
池傾冷著臉覷了他一會兒,見少年的犬耳朵和大尾巴都冒了出來,委屈巴巴地耷拉著,十分可憐的樣子,神情不由緩和了些。
她梳著長發,無奈地嘆道:“著實太黏人了些……回去把從前學的規矩抄十遍,別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小狗看上去精神了一點,老實地連連點頭,十分巴結地湊上去:“那……那朗山先送主人回寢宮啊。”
池傾掃了謝衡玉一眼,拒絕道:“不必,我今日宿在此處。”
“可您不是嫌棄這裡潮熱……”朗山隨著池傾的視線,又朝一旁垂首的男人看了一眼,語氣不善,“主人,他是人族,詭計多端,我不放心您。”
池傾失笑,抬手戳了戳小狗的腦門:“不勞你費心了,剛化形的臭小孩。”
朗山這才勉為其難地妥協,再次小聲向她確認:“只是侍從?”
謝衡玉微抬起眼,對上池傾含笑望來的視線,在那溫柔卻意味不明的目光裡,聽到她輕聲道:“對啊,只是侍從。”
那天夜裡,犬妖離開之後,謝衡玉在池傾榻邊守了一整夜,即便池傾允他上榻,他也紋絲未動。
謝衡玉從未遇見過如池傾這樣的人,行事風格與他截然相反,難以揣測。
即便兩人相見尚未足一日,可他卻覺得在與池傾的次次對弈中,他早已滿盤皆輸。
第二日,池傾醒得很早。
這一覺她睡得並不舒服——正如朗山所說,她不喜歡宿在暖閣,更不喜歡半夜被暖池潮熱的水汽燻擾,可她想謝衡玉留在暖閣,也想謝衡玉陪在她身邊。
自從回到妖域,池傾就沒有這樣委曲求全地過過夜。
因此她一醒轉,第一件事就是側頭看向自己枕側——不出所料,空無一人。
池傾眨了眨眼,翻身坐起,與不遠處角落中站著的謝衡玉四目相對。
此刻時辰尚早,尚未日出,閣內燭火又已燃盡大半,只有謝衡玉身旁的一盞還顫顫巍巍地亮著。池傾眯起眼睛,借那點火光看清了男人的臉色。
畢竟是劍修出身,哪怕站了一夜,謝衡玉的身姿依舊非常挺拔,回望而來時神情平靜,臉上並沒有太多倦意,可眼下……終是透出些許淡淡的青色。
池傾翻身下榻,蹙眉走到謝衡玉身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的臉,眸中不滿呼之欲出。
“謝衡玉。”她語氣涼涼地喊他。
謝衡玉垂首道:“聖主醒了?”
池傾冷笑著移開視線:“你好得很,老實得很,在此處呆立一夜倒也罷了,一屋子藥泉靈氣,你就這樣糟踐!”
她留謝衡玉在這裡過夜,本就是給他機會吸收閣後藥泉的靈力療傷,誰知這一晚上,他非但沒有睡覺,甚至傻站在角落,連一次調息都沒有做過。
虧她為了讓藥泉靈力毫無阻礙地進入閣中,生生敞了一晚上暖閣後門!
池傾氣得無語,謝衡玉望著她的目光卻微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