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傾嚼著青提,回頭深深看向新換了身衣服的謝衡玉,微微一頓。
她從前只覺得謝衡玉的眼睛與藏瑾極像,可如今看他換上了那人常穿的暗色長衫,才發現他們的身形也該是相似的。
高挑而不瘦削,有力量感但也不顯得太過強悍,肩寬腿長,都有種令人心安的沉穩感。
池傾看著謝衡玉,沉默一剎,聲音突然軟下來:“你可以叫我名字。”
謝衡玉沒有應她,卻也用什麼“不合禮數”之類的話拒絕她,只規規矩矩地站在她身邊。
池傾神情有些無奈,良久才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坐下,替我擦頭發。”
謝衡玉掃了眼半濕的床榻,用法力烘幹後才坐下。誰知他剛取過方巾,突然膝頭一沉,卻是池傾躺在了他的腿上。
二人對視一眼,池傾將頭側開了一些。
她的黑發又多又長,因此潮意很快又浸濕衣料,滲到他的面板,涼絲絲的,像是螞蟻爬過的觸感。
謝衡玉對於自己的頭發都沒有那麼多講究,更不知道如何伺候池傾。但他本就做事嚴謹細心,按著她的囑咐用巾帕替她擰幹發上水漬,再用木梳一點點梳開頭發,抹上花露油,換成齒縫更細小的篦子小心翼翼地順。
一套流程下來,也算做得有模有樣。
池傾的長發有些微卷,潮濕的時候更是,此刻像一大片生命力旺盛的蔓草鋪在他膝上。
很香……不知是藥泉,還是花露油,還是她身上天然的香氣,那味道十分複雜,跟她微卷的長發一併絲絲縷縷地撩著他。
謝衡玉掌心的法力只替池傾烘幹了靠近頭皮的發根,餘下大半的長發就只能按她的吩咐等著自然晾幹。
男人動作有點僵硬,但力道還算是輕柔。池傾今日喝的花釀不烈,不過是因為熱氣一蒸才忽覺上頭,如今酒氣散了,她在謝衡玉的動作下不由自主地,竟睏倦起來。
於是她微微抬起頭,讓謝衡玉重新烘幹了衣服的下擺,扯過毛毯墊在他膝頭,毫無顧忌地枕著睡過去了。
謝衡玉:“……”
一整日的經歷,對於他來講,實在是生平罕見。
他成了一個人的侍從——一個能夠和主上共浴,能讓主上枕著腿休憩的……侍從。
這和他心中對於“侍從”的定義並不一樣。
可如果這不是侍從……謝衡玉忽然想起了池傾給予他的另一個選項。
情人……嗎?
他垂下眼,望著伏在自己膝頭酣睡的少女——早在修仙界的時候,他就聽過關於這位妖族七聖主的事。
七年前她被妖王尋回時,也方才剛過妖族的及笄之年。仔細算來,池傾如今也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無論在修仙界還是妖界,都是青春正盛的時候。
何況她在妖族受盡偏愛,所求所好無有不得,活得恣意又盡興,簡直是萬裡妖域上空高懸的明月。
她的人生濃墨重彩、花團錦簇,與他截然不同。
她沒有任何理由,會在相見的第一天,尋他做情人。
眼看池傾睡得沉了,謝衡玉方才回神,用法力重新烘幹了床鋪和毛毯,起身將她平放到榻上安置。
她之前一直枕著他的膝蓋,幾縷發絲被壓在臉下,白嫩的面板都被壓出淺紅的印子,可饒是如此,她竟然也沒表現出半點不舒服。
這樣的性子,實在說不清算不算嬌氣。
謝衡玉收拾妥當,垂眸看了池傾片刻,想起她對一頭長發寶貝得緊,於是又托住她的頭,將被她壓在後背的發絲捋到一邊。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謝衡玉以為是池傾身邊的侍女,沒有太過在意,誰知下一刻,無人通傳地,落了鎖的大門竟從外被猛地開啟!
他回過頭望去,與門外一個紅著眼睛的美少年四目相對。
那少年看著是剛成年的樣子,身量很高但還沒有完全長開,容貌卻生得出奇俊俏。
他扮一身典型的妖族裝束,踏著一雙小短靴,身上是霽青與藤黃的耀眼撞色,右耳戴著精緻的小環,碎毛短發,整個人顯得利落又活潑。
只不過一看到謝衡玉,少年的眼神就不對了。
他像是隻護食的小犬,滾圓的雙目怒氣沖沖地瞪著他,一個箭步沖過來,抬手惡狠狠地推開謝衡玉,“啪嘰”一聲跪倒在池傾床頭,伸手掰著她的肩頭晃了晃。
然後對著睡眼朦朧的池傾,哭唧唧地喊道:“主人答應過我不找男寵的!您又說謊了!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