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變了顏色，默了片刻，輕聲道：“不管是哪裡，我都隨了你就是。說好了在你身邊就是在你身邊，你別想丟下我。”
沈濯纓心中一痛，低下頭輕吻柳嫣發端。他如今也下不了決斷，萬一城破，他會如何處置柳嫣。
此時趙璟鈺匆匆走來，看到院中的二人，腳步一頓，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轉身，背對他們道：“兩位秀恩愛請挑個地方。要顧及旁人的感受。”
柳嫣羞得趕緊鬆手，沈濯纓卻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襟，道：“閣下所站之處，不就是我的地方嗎，還要怎麼挑？”
柳嫣第一次覺得，沈將軍的臉皮，和六王爺的臉皮實在是有一拼。她回想起初遇沈濯纓時，自己暗暗給他貼的幾個標簽，除了“國民老公”這個拿不掉，其餘的都被自己去得差不多了呢，心裡有些小得意。
趙璟鈺無奈的轉身，“好好好，是我的錯。只是鎮雲關的常嶽將軍已到，營裡上下將領也都齊聚主帳了，子清你確定還要在這裡卿卿我我嗎。”
以攻陷封雲關為開端，滄州城裡的狄戎兵，就如草原上被嚴寒逼急的狼群，猛然對邊境三關發起迅猛進攻。三天後攻下漠城，太守楊藏鋒亦被迫退回錦嵐關。
賀銘以這幾個月搶掠來的漁船在河面連線，搭建浮橋，直通到斡蘭河南岸。半個月內對錦嵐關發動了五次大的攻城戰役，擾邊的遊擊戰更是層出不窮。
錦嵐關裡調集了南岸鎮雲關的戰備力量，與狄戎展開了膠著的對抗。戰況慘烈，屍骸填滿了半邊斡蘭河，河中紅水經久不散。岸邊的河水結出紅色的冰淩。
錦嵐關中的水軍更是日夜不停地在斡蘭河中逡巡，隨時觀測對岸敵軍的動向。
陰鬱厚重的濃雲沉沉地壓著大雍的邊境，天上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金戈交擊和呼喝的聲音混在風聲裡傳到天際。
這日大雪稍停，柳靖兄妹帶了五艘戰艦在鎮雲關下的魔鬼灘附近巡視，柳嫣站在船舷，聽著船行過的泠泠水聲外，還有清脆的冰淩撞擊聲，她呆呆地看著河水出神。
“發什麼呆呢？”柳靖從艙裡出來，走到她旁邊。
柳嫣若有所思道：“哥，你可記得，以前斡蘭河有封凍的先例嗎？”
柳靖在手上呵了一口氣，“河水封凍？沒有吧。每年冬天斡蘭河上都有細碎冰淩，但若是凍住……我記得不曾有過。”
簡寧和林婉兒也鑽了出來，聽到這話，驚訝道：“河水也會封凍？”
“每年河上的冰淩是在最寒冷的臘月才見，而且不過薄薄幾片，如今這滿河冰屑……若是這雪再下兩日，可就不好說了。”柳嫣道，話語間撥出的白氣把她的臉遮得不甚分明。
林婉兒道：“若是河水封凍，這還怎麼行船？”
柳靖沉著眉目，“若是真的封凍，可就不是行船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跑馬的問題。”
林婉兒突然明白了過來，小臉變得發白。剛要說話，簡寧忽道：“小心！前面有敵情！”果然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一百多兵士，又是擾邊的狄戎人！他們在河邊列隊，不斷地用長矛戳著水裡的冰淩，隊伍裡還有兩個平民服飾的漁民，在邊上指點試探。
柳嫣最先反應過來，他們在試探冰淩的厚度，和承重度！她飛快抽出弓箭，一箭射翻了邊上的一個漁民。又是一場短兵相接的遭遇戰！
狄戎軍人數不多，見討不到好，放了幾輪箭後就要收攏隊形回撤。柳靖立刻下令靠岸追擊。在岸上展開肉搏戰。
林婉兒見簡寧仗劍直沖，所過處直接沖出一條血路，一時也是熱血沸騰，心中狂跳。她拔出佩劍，也沖上前去，兩人一個劍如遊龍，一個如回風舞柳，倒是配合默契。
林婉兒的長劍刺入一個狄戎兵的胸膛，竟被卡住，一時拔不出來。她轉身間突然看到簡寧身後寒光一閃，她想也不想，飛身撲了上去，眼睜睜地看著那長矛刺入自己體內。
她的後背撞道了簡寧身上，滿眼黑霧中似乎聽見簡寧對她說著什麼，卻聽不清楚。她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原來逞英雄是這麼痛的，我這算是美救英雄吧……
這本以為平淡無奇的一次遭遇戰證實了兩件事：其一，斡蘭河真的會封凍，只是時間和程度問題。其二，狄戎也注意到了這點，並且有心利用！
所有水師的將領都被集中起來，然而大夥兒圍著那巨大沙盤看了半天，依然不知道若有一天，斡蘭河天塹變通途，該怎麼拒敵於國門外，因為若到了那時候，簡直到處都是門！
沈濯纓看著地圖，把幾個木楔插在了沙盤上，“從封雲關到鎮雲關這長長的兩百多裡水道，靠大雍的南岸大都是陡峭的懸崖高壁，如今天寒覆雪，這些地方是爬不上去的。只有這五處是緩灘或是低崖，我們要守的就是這些地方。”
“怎麼守？那些地方沒有營房，冰天雪地的，連紮營都困難。”袁鎮問。
柳嫣把幾個船模推了出去，“開船過去，以船為營。”眾將眼前一亮。
林秉澤也頷首道：“魔鬼灘的水最淺，大船過不去，這裡可以用小舸排開，攔上幾層，權做屏障。”
“事不宜遲，我看河水結冰也就這一兩天，要在河水完全封凍前把船停到指定地方才行。”柳靖如今作為水寨指揮，把手上把玩著的幾個船模一撒，一錘定音。
出了水寨大營，柳嫣沒有回別院，而是去了林婉兒房中，卻見簡寧靠坐在床頭，手中還握著林婉兒的手。
見她進來，簡寧像做錯事被父母抓包的孩子，臉色略微閃過一絲尷尬，忙把林婉兒的手放開，又不放心地塞進被子中，才站起來，走到門口對柳嫣不自在地一笑，“她剛睡著，別吵到她。”
柳嫣臉上掛著壞笑，促狹地看著簡寧也不說話。
簡寧被她看得愈發窘迫，紅了臉道：“我……咳，剛才醫生已經給她包紮好傷口了，沒有大礙。我我擔心，怕她會發燒……畢竟是我害得她……”
他低著頭，喃喃道：“當時我只恨不得中劍的是我。本該是我護她……”說到後來，語音都微微發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