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一片混戰。
“爹!”林婉兒看到林秉澤站在城樓前,一身白衣已經染血。林秉澤轉過頭來,林婉兒看到了他眼裡的決絕,心下一片冰涼——那眼裡是無視生死的淡然,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超然。
“你跟著簡寧快走。到錦嵐關報信,跟沈將軍說:這封雲關我會守到最後一兵一卒。”林秉澤淡淡道,又轉頭看著簡寧,“我把她託付給你了,只要送她回臨安就好。”
“我不走!我們林家沒有逃兵!”林婉兒嘶聲道,淚已流了滿面。
林秉澤眼中光彩一顯,“好,很好!不愧是我林秉澤的女兒。”他的手撫上林婉兒的秀發,突然一掌砍在她腦後,接住她軟倒的身體,對一旁的簡寧道:“快帶她走。此情林某來生在報。”
“林將軍……”簡寧接過林婉兒,深深看著林秉澤,卻有些邁不開步。
“林將軍,西牆那邊有缺口!”林秉澤的副將匆匆跑了過來。
林秉澤推了簡寧的肩膀一把,“快走!還要我送你嗎!”轉身快步跟副將往西牆去。
副將落下他一步,出其不意地一個刀柄敲在林秉澤的後腦。林將軍怎麼也沒想到,他才出手暗算了自己的女兒,轉身就被自己的副將用同樣的手法放倒了。
副將招來幾個親兵,把林秉澤交給他們,對簡寧咧著嘴一笑,滿是血汙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牙,“你幫我告訴林將軍,這封雲關我老朱替他守了,他要守的,是大雍的天下!”
簡寧看著老朱魁梧的背影,眼眶隱隱發熱。任何戰亂流離的時候,總會有一些撐起一個國家脊樑的人,這些人大多不是王侯將相,而只是一個個籍籍無名的小兵守將。是他們支撐著暗夜中的人們,滿懷希望地等待朝陽。
夜幕中簡寧帶著十個親兵和兩個昏迷的人,往錦嵐關疾馳而去。
翌日,簡寧在策馬中回望封雲關方向,看到了那城樓上冒起了滾滾濃煙,在一片白雪覆蓋的背景中,醒目得觸目驚心的悲愴。
後面有急促的馬蹄聲,狄戎的追兵漸近。親兵們自覺落在後面,兵刃交擊和打鬥的呼喝聲越來越近,簡寧甚至能感覺銳利的刀風和殺意劃過後背,連血腥味都能聞見。
身邊最後兩個親兵也上去應敵了,簡寧自腰袢抽出了長劍,卻心生絕望,難道封雲關,就此要全軍覆沒了嗎?真的要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嗎!他摟緊懷中的林婉兒,用力閉了閉眼。
突然前面也傳來蹄聲颯踏,狄戎軍一聲呼哨,迅速集隊回撤。簡寧抬頭一看,攜著“錦”字軍旗的兵將卷雪而來,打頭的白馬銀甲在身後捲起一股雪雲。
簡寧鬆了口氣,只覺得手一軟,差點握不住手中劍。
沈家別院中,才從軍營回來的沈濯纓進了內院,看到柳嫣端著根本沒動過的飯菜出來,問道:“他怎麼樣?”
柳嫣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看到了。連飯也不肯吃,婉兒也勸不動。”
沈濯纓安撫地拍了拍柳嫣,走進了書房。林秉澤坐在書案後寫著什麼,見人進來也只是撩了撩眼皮。
沈濯纓找了張舒適的椅子坐下,倒了杯茶,漫不經心道:“怎麼,林將軍沒能在封雲關上戰死,打算來我錦嵐關餓死嗎。”
林秉澤把手中狼毫一擲,憤然道:“我身為守城之將,胡虜當前,我本該棄身鋒刃端。如今卻當了逃兵。封雲關中四千二百八十名戰士啊,他們都擋在大雍的最前線,而他們的主將……卻茍且偷生在這裡。封雲關陷落,所有將士戰死……而他們的主將,卻卻在這裡獨活。”
他悲從中來,老淚縱橫:“你說我有何面目活著……有何面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