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好訊息。如今朝廷經過幾輪辯論,主戰派佔了上風,聖上已經著戶部盡快追加軍費,充實邊境三關的戰備物資。”
柳靖扶她靠著床欄坐好,端了旁邊熬著的湯藥給她,看她捏著鼻子喝了,才接著道:“江湖上也迅速反應,斡蘭河上的幫派出不多都派出船隻人手,增援守衛河上邊境。如今已經就位了差不多六成。留劍山莊也發宣告,會支援邊關守軍大量兵器,簡寧就是回去督造去了。還有齊羿,據說正帶了制藤師往回趕,大概這兩天能到了。”
柳嫣的眉頭鬆了下來,再沒有比國難當頭時,知道自己不是孤軍奮戰更好的訊息了。
“啊,幸虧你過來啦,否則單是水師方面,我就顧不過來了。還有人員安置,兵器配備,操練合編……想著頭都大了。沈濯纓呢,他最近都要忙死了吧?趙璟鈺那不靠譜的能幫上什麼忙。”柳嫣一邊說,一邊要揭被子下床。
卻被柳靖一把按了下來,“你自己才剛醒來,先養好身子再說吧。”
“我醒過來就沒事了。而且你在這裡,水軍那邊的交接,有些事宜也要沈濯纓批閱呢,咱們一起過去吧。”柳嫣混不在意,拉下柳靖的手,又要起來。
卻再次被柳靖攔住,“阿嫣,你別急。現在過去也沒用。”
柳嫣動作一頓,回想起那天在漠城外他渾身是血的情形,心中突然莫名慌了起來,一瞬間無數個念頭躥過腦海。她一把抓住了柳靖的手,“什麼叫過去也沒用?他怎麼了?他不在錦嵐關,還是……?他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她先是聲音發顫,到後來連抓著柳靖的手都抖得不能自已。
柳靖不得不扶住她,喝道:“阿嫣你冷靜點,沈將軍也在這裡。只是……他傷勢比你嚴重,至今……還未醒來。”
他話音才落,柳嫣一把推開了他,踉蹌著沖出門去。卻在跨過門檻時腳一軟,倒了下來。
“阿嫣!”柳靖忙沖過去扶起她,“你冷靜點,那邊有軍醫,有侍從。你放心!”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看他!”柳嫣用力撐著柳靖的手,語不成聲,渾身顫抖著又要往外走。
柳靖長嘆一聲,不得不承認,自己妹子真的瘋魔了。
沈濯纓臉色慘白,胸口幾乎不見起伏,躺在床上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柳嫣印象中的沈濯纓,從來都是英姿挺拔,堅定無畏。就是前幾次受傷,也不過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又沒事人一樣了,幾曾見過如此荏弱的樣子。
心裡似被重重地掐了一把,差點喘不過氣來。她撲到床前,握住了他在被子外的手——沒有一絲熱氣。她慌亂的去探他的脈搏,卻手抖得根本什麼都探不到。
“沈濯纓,沈濯纓……你應我,你應我一聲……”她語不成聲的喃喃道,連眼神都是迷散的。
扶著柳嫣過來的柳靖看她完全亂了心神,不得不把她拖了起來,掐著她的雙肩道:“阿嫣,你冷靜!沈將軍雖傷重,交給軍醫去處理,你慌什麼!”
連在旁邊伺候的沈平都被柳嫣青白的臉色嚇到了,也扶著她道:“柳姑娘請保重。公子他……他……”
沈平一直守在沈濯纓身邊,見那些軍醫一個個過來,診過脈後又一個個搖著頭出去,一顆心早像是萬丈深淵前用一線蛛絲懸著的巨石,能繃到現在還沒斷,已是用了全部心氣在撐著。如今見了柳嫣這副模樣,他抖著嘴唇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好詞來安慰,自己的眼睛倒先紅了。
柳嫣卻漸漸回過神來,她閉眼用力的咬著舌尖,滿口的鐵鏽味蔓延開來,那劇痛總算把理智慢慢拉了回來。她靠著柳靖穩住身子,低低地道:“給我杯水,要涼的。”
沈平忙倒了一杯涼水端了過來,柳嫣極慢的喝完了杯水,抬頭把杯子還給沈平時,眼中的迷亂已經沉澱成沉穩堅定,清透得如渺遠的星河。她沉聲道:“那些大夫都是怎麼說的,你細細道給我聽。”
看著那清澈的眼神,沈平的心似乎找到依託,他定了定神,認真答道:“營裡的軍醫都來看過了,也請人到錦嵐城裡請了許多大夫過來。都說公子本就舊傷未愈,有積勞過累,本來就不宜動武。但他不但強提真氣,已經傷了經絡,後來傷處又多次受擊,幾乎……幾乎擊碎了肺腑……”
沈平吸了吸鼻子,才繼續道:“這次新傷舊患齊發,那天回到漠城就吐血不止,連喂的藥都是和血吐了出來。後來錦嵐城的‘神針張’用針灸止住他的內腑出血,公子就陷入了昏迷。他們說……若是這兩天還不能醒來,就……就要準……”最後那幾個字,沈平的嘴唇蠕動了幾次,愣是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柳嫣卻聽明白了,驟然打斷了他。她緊抿著嘴唇,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才吩咐道:“煩你把錦嵐城那些大夫再都請來,還請他們一起過來再診一診。”
沈平應下,才要轉身出去,又聽柳嫣道:“等等,讓寧伯或者紫鳶去請大夫,你替我回軍營一趟,跟趙璟……熙王爺說請他有空過來一趟。”
沈平看了一眼柳嫣,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兩丸烏黑沉沉的眼眸裡,是深不見底的幽靜,昏迷幾日使她的下巴更加尖瘦,本來柔和的頷骨顯出了幾分淩厲的線條。他忽然覺得這個本來飛揚跳脫的姑娘,突然穩重堅韌起來,幾乎能擔起公子缺席時的重任。
他點頭道:“熙王爺一直在這裡,今日營裡有事才臨時離開,我馬上去叫他。”
柳靖待沈平離開,過去扶著柳嫣道:“阿嫣,你也才醒來,先回去歇……”
“哥,幸虧你來了。水師方面我就完全交給你和忠叔他們了。”柳嫣揮手打斷了柳靖,平靜地道:“在編的兩萬水師,我們已經編好戰隊,水下作戰的人員有各隊長帶著練習水技,目前已經可以自行訓練。但船操和船戰的人員的培訓人員不足,還得多盯著。至於船隻陣法,我們只是設計出雛形,沒有熟練船操之前,無法進行。這個等沈濯纓醒來再練不遲……”
柳靖聽著她有條不紊地交待著一條又一條注意事項,語氣平淡卻沉穩堅定,竟有片刻的失神。眼前這個姑娘與自己記憶中的嬌柔頑皮的小妹早已大相徑庭,竟然隱隱有了大將之風。
“……大哥,還有什麼我沒想到的,你去營裡跟忠叔商量一下吧。我現在要靜一靜,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柳嫣看到柳靖走神,對他笑了笑,“我沒事的,不必擔心我,會有法子的。”
她轉頭看向床上的沈濯纓,眼神終於柔和了下來,甚至帶上一絲纏綿:“現在我只是想在這裡陪一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