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定定立在門前,張開雙臂,目光決絕的盯著打頭的蒙堰,冷聲道:“ 我家先生在這院子裡記錄燒造陶瓷的秘法,進行燒陶試驗,都是獨家秘方。哼,沒想到你們隨便編個理由就闖進來,真敢這麼明搶豪奪!你們若是真要闖過去,除非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蒙堰被平白扣上了強取豪奪人家秘方的罪名,不禁愣了一愣,隨後哭笑不得道,“小哥真的誤會了。我們純粹只是為了搜尋飛賊而來。若是你不放心,跟著我們檢視就是。”
“休想!”柳嫣冷冷盯著蒙堰,哼了一聲。
“張小哥在不讓開,就只好得罪了。”蒙堰也沉下來臉來,對身後一揮手,就要叫人上前拖開柳嫣。
柳嫣揮著雙手掙紮著,還在到底是要撒潑打滾還是該出手傷人之間猶豫時,突聽身後冷冷的聲音傳來,“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敢碰我的人!”
那聲音似被冰雪淬過,把抓著柳嫣的人凍的手一抖,柳嫣趁機掙脫開來,奔到那人身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一隻手已經扯上了他的袖子。
沈濯纓一身雪白中衣外只披了件外氅,衣襟沒有扣嚴整,半露出好看的蝴蝶骨和白皙的胸膛。整個人似乎還沒睡醒,顯得慵懶隨意。但散發的氣勢就如一隻飽餐後休閑漫步的豹子,危險的氣息依然逼人。
他掃了一眼蒙堰和他帶來的人,冷笑道,“看來,今日蒙管事不能進這個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窩藏罪犯的罪名張某可擔不起。只是……”他眼睛微微一睜,蒙堰覺得臉上有刀鋒刮過,“若是找不到人,你們半夜強闖,欺負我的人這筆賬該怎麼算?”
蒙堰心猛的一跳,連忙作揖,苦著臉道:“張先生恕罪,我也是奉了堡主之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啊。”
“哦?你是說——要我找你們堡主討說法?”
蒙堰差點就要撲通跪下了,“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堡主有令,小的不敢不從。但對先生也不敢不敬。就請先生讓他們在門外轉一圈,絕不敢進屋裡私窺先生的秘方記錄。求先生成全。”
沈濯纓冷哼一聲,負手背過身去不再應他。蒙堰算是個會看眼色的,連忙吩咐手下在各個房間外面轉了一圈,不管亮沒亮燈,都只匆匆看一眼就趕緊退出。蒙堰再對著沈濯纓一揖到底,連聲道得罪,倒退著出了院子,倉皇離去。
待人走遠,柳嫣快速去關了門,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卻沒有回到沈濯纓身邊,而是背靠著門扉,久久沒有動。久到沈濯纓奇怪的走到他身邊,問道:“怎麼了?怎麼不過來?”
柳嫣眼睛清亮的看著他,突然眉毛一耷拉,微微撅起嘴道:“我腳軟,走不動了。”
沈濯纓挑眉:“…………”
這丫頭狄戎兵也打過,牽機線也闖過,這會兒卻說走不動了?!
然而沈濯纓看著那俏麗的臉上眼波流轉,帶出幾分委屈,幾分撒嬌,生動的不得了。他心裡一動,彎下腰一手摟過她的肩膀,一手操她的膝彎把她抱了起來。
柳嫣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把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沈濯纓的懷裡。沈濯纓就這麼抱著她一步步回到了房裡。
走到床邊想要把她放下時,沈濯纓低頭一看,才發現就這麼短短的功夫,那丫頭竟然已經睡著了,鼻翼微翕,發出淺淺的鼻息,嘴角還掛著笑意。
沈濯纓:“…………”這樣都能睡過去,可見是真的累了。
沈濯纓站了片刻,才輕輕的把她放到床上,她發出輕微的呢喃,竟然也沒醒。他索性坐在床邊無所顧忌的看著那張俏顏。
柳嫣是個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的姑娘。以他這一年多來對她的瞭解,知道她有什麼事情只會自己扛,哪怕撞個遍體鱗傷,也絕少求人。她骨子裡的堅韌要強,甚至比軍中的許多男兒都要狠。也因此使她的行事帶上了英姿颯爽的中性風格,而少了幾分女兒家的嫵媚嬌柔。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情流露出小兒女姿態,溫軟嬌羞的跟他撒嬌,卻是如小貓柔軟的小爪,輕易就撓到了他心中的軟處,讓他的心瞬間陷落,軟成了一灘水。他也終於知道,這個一貫爽朗灑脫的女子,不是不懂嫵媚嬌柔,而是不屑而已。
又或者,以前沒有人值得她坦然裸露自己柔軟的心扉……
一念至此,沈濯纓甚至惶恐了起來,他看著那與洛含煙有幾分相似的面容,手抬起似乎要撫上柳嫣的臉,卻只是虛虛的滑過臉畔,無聲的吐出兩個字:嫣煙)兒……
許久之後,他才為柳嫣蓋好被子,轉身在旁邊的榻上和衣躺倒。
夢中依然是洛含煙模糊的臉,在雲霧中穿行,回身要拉他卻總是相差一個手掌的距離,以至於他醒來時,太陽xue一突一突的跳痛。
經過昨晚那一鬧,沈濯纓他們住的院子倒是清淨了不少,連牆頭樹梢的暗哨都撤了不少。在他們的工作間裡,沈濯纓一邊裝模作樣的指點柳嫣畫瓷器花樣,邊仔細的翻看柳嫣待回來的那些書冊。
除了他們要找的名冊和賬冊外,還有一些與鏢局馬幫往來的記錄,和與朝廷官員往來的訊息記錄。沈濯纓的臉色越來越冷,不知是李牧天生性謹慎過分,還是幕後之人掩藏的太好,從中查出的訊息並不如沈濯纓所想,但若是呈入宮中,以足夠引起不大不小的動蕩了。
柳嫣畫完最後一筆桃花,看到沈濯纓正把那些書冊收起,知道自己是找對了。她輕笑道:“昨夜我雖是弄出了大動靜,總算沒白跑。”笑眼彎彎,臉上寫滿了求誇獎,求表揚。
沈濯纓笑道:“是。還以為某人會被甕中捉鼈,沒想到使得好一手金蟬脫殼。”
柳嫣:“……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我是告訴你,有空多可看看機關遁甲之類的書。我那裡的兵書你翻的差不多了,只是機關五行之類,你所涉甚少,所以昨夜連如此簡單的金鐘陣都會看不破而觸發機關。”沈濯纓道:“若不是你急智,我還不知要怎麼去撈你呢。”
說得柳嫣老臉紅了紅,她別扭的扯開了話題,“這不是沒要你撈嘛。你呢?可有什麼收獲?可找到咱們用的兵器了?”
沈濯纓把那些書冊捲起包好,以暗號通知喬闊設法送到陳州府柯遠道那裡,才輕聲笑道:“找到了,過兩天帶你過去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