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纓回到軍營,趙璟鈺和齊羿正在他帳中。見他回來,似乎要問一聲,開口的卻是,“齊羿說要找你,是關於飛馬幫的事。”
沈濯纓示意他們坐下細談,齊羿卻走到牆上的軍事圖前,指著斡蘭河沿岸道:“飛馬幫是最早接觸關外生意的馬幫,昊嘉之恥後曾一度中斷了塞外的買賣,但據點還在。因此大雍開邊市後,最先恢複走這一路鏢行的,也是飛馬幫。
後來不管明的暗的路子都開拓了不止一條。據我所知,單滄州附近,就有兩條,一條是走布帛茶葉等尋常物品的;還有一條,是專門走鐵器刀兵的。第一條路相對寬鬆一些。”
趙璟鈺瞭然的點了點頭,“明白了,我們從滄州回來,走的就是第一條。”
齊羿點頭道,“是。桃花村所在的,就是第二條路的中轉點。這條路上機關重重,而且每次走鏢前,才會標明路線,每次行走後,都會有人負責把路標消除。”
“所以我們再次回來時,柳嫣才會找不到那些熒光路標。”趙璟鈺嘬著牙花道:“這個保密系統真是溜溜的。”
齊羿的眼中閃過沉沉的暗影,抿了抿嘴唇道:“所以才給桃花村帶來了滅頂之災。”他迎著沈濯纓和趙璟鈺探尋的眼神,“這條線被官兵發現的訊息傳到幫裡後,天漠分舵立刻做出遷村的決定。只是還沒來的及行動,就有急報到了分舵手中,說錦嵐關已經派出兵馬。分舵中狄戎方面的掌事不顧分舵主反對,暗中聯絡狄戎軍隊,立刻派兵剿殺了村子。”
他直直的盯著沈濯纓,咬牙道:“男女老少七十六條人命!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若是沒有那封急報,他們本不必死!沈將軍,這筆債我本該向你來討!”
沈濯纓迎著他的目光,嗓音微啞道:“我知道。這筆債,我會還你。那個內奸,我一但找出來,就交給你任你處置。”
齊羿重重的喘了口氣,道:“好,別忘了你今天的話。”他又轉向趙璟鈺道:“我知道你和歡顏是為了查武器走私而來。跑這條路的恰是我和老大在負責。其實我們只是個運貨走鏢的,上頭接什麼單子,我們就負責運什麼,你們糾纏我們有什麼用呢?要追查的,該是武器流出的源頭才是。”
沈濯纓突然問道:“你知道源頭在哪裡?”
“不知道。這些兵器發出地在大雍各府都有。”齊羿幹脆的答,又勾了半邊嘴角似笑非笑道,“有幾次我甚至看到過,武器上有沒有磨幹淨的官造標記。那些兵器的起發點,就是在臨安!”
沈濯纓和趙璟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他們當然知道這話意味著什麼:天子腳下,朝堂之中,就有這樣通敵賣國的碩鼠!
齊羿看著他們,自然猜到他們在想什麼,他嗤笑一聲道,“其實倒不一定像你們想的這麼嚴重。你們知道如今狄戎正有意對草原各部用兵吧,草原各部也不會坐以待斃。我們接到這些單子,並非都是運往天漠的,而是草原各部落都有。
這些是更加絕密的路線,連我也沒能參與。最近天漠掌事的對此有所察覺,也成為了他一意孤行要毀村的原因之一,為的就是要給飛馬幫一個殺雞儆猴的震懾!”他說到後面,眼睛又隱隱發紅,下頜因為牙關緊咬而繃得僵硬。
沈濯纓點頭道:“多謝齊兄。如今桃花村這一線被毀,你若回飛馬幫是否會有不便?不如就留在……”
“不必了。此事我還要向總部那邊彙報。而且此事因我而起,該當何刑罰,我還需回去領罰。這是江湖人的規矩,除非我以後都不想在江湖上混了!”齊羿對兩人拱手告辭,略一猶疑,還是問道:“歡顏她……?”
沈濯纓立刻道:“她已經醒了,你可要去看看她?”
齊羿鬆了一口氣,猶豫了半晌卻道:“醒來就好。不必了……你們幫我跟她說一聲就是,這事……真不怪她。”言罷轉身出去了。
沈濯纓轉頭看趙璟鈺:“璟鈺,兵部或者戶部器造那邊,你可有什麼可用的人?”
趙璟鈺略一思忖,笑道:“就看你要怎麼用了。還有,人可不能白用。”
“你要什麼報酬?”沈濯纓斜眼看他。
“我要住進你那沈家別院。”趙璟鈺眯著眼笑。
沈濯纓黑了臉,“你莫如說,要住到人家屋裡罷了!”他甩袖出屋,還聽見趙璟鈺在身後厚著臉皮雀躍道,“好啊好啊,邊上支個矮榻就好!”
柳嫣經此一事,整個人變的沉靜了許多,似乎玉器經過打磨浸潤,那耀眼的光芒退去,蒙上了一層柔光。
她發瘋一般全身心都撲在練功和操船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泡在軍營,甚至偷偷要劉世忠在水寨給她支了一個小帳,連沈家別院都甚少回去。
她還纏著池老把各種艦只的構造作用,分解了講解給她,引得池老揶揄她,莫非她一個女孩子還要學修船造船不成。她卻根據艨朣小舸的執行特點,琢磨著在江面寬闊處進行船陣演練。
關涉陣法,柳嫣還愛往陸軍的將領那邊跑,向他們請教布陣行陣的關竅。她謙遜而好學,軍中將領也漸漸模糊了她的性別,而把她真正當同袍看待,對她都是傾囊相授。
更多的是去找沈濯纓。如今她與沈濯纓的關系,似乎終於突破了見面只能尬聊的境地,竟有了微妙的突破。
日子就在這樣忙碌而充實中流淌,錦蘭關的水師終於初成規模。
最後一群大雁已在天空飛過,迎來了民間的寒衣節。然而錦蘭關的寒衣和冬日補給還沒有送到。軍中主帳中,幾位將領正就此事跟沈濯纓商議。
“從兩個月前開始,朝中撥來的糧草就出現晚到、短缺的現象。當時我問督糧官,只說戶部沒有下撥,他也無法。如今已經入冬,戰士們連冬衣都沒有到,這裡又不比江南,讓他們怎麼過?!”參將周翀負責後勤物資的調配,他最是瞭解情形。
袁鎮將軍道:“錦蘭關畢竟算是大雍的門戶了,一起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我再上摺子奏明此事。”
沈濯纓點頭道:“有勞袁將軍了。冬季落雪後,過來的道路難行,那時更是艱難,還得催促朝中趕快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