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席上，見他們四人相談甚歡，微笑提議道：“今日有緣相聚，若是三位公子不嫌棄，我請幾位到妖嬈閣坐坐。權當交下幾位朋友。”
趙璟鈺立刻拍手叫好，“聽說天漠有許多胡姬，最豔麗的就是妖嬈閣中的美人，最嫵媚的就是妖嬈閣中的歌舞。託元兄的福，我可要好好見識見識。”
青樓？花魁？還是西域美女？還有豔舞？啊，這該是怎樣的勁爆場面啊！柳嫣腦補了一下鋼管舞的場景，兩眼放光，暗道這身男裝真是穿對了。
沈濯纓看著那兩人一個躍躍欲試，一個滿心向往，額角青筋闇跳，若他們如今是在軍中，早被他八十軍棍伺候，先打斷他們的腿——這種時候還要節外生枝！
一行人往妖嬈閣走去。柳嫣看著趙璟鈺和元慎走在前頭談笑風生，她悄悄問沈濯纓，“那貨為何會對大雍南撤這麼大意見？子不言父過，而且他當時不過十來歲，應該沒吃過這事的苦頭吧？”
沈濯纓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是因為他的先生章恆春。章恆春任太傅時是他的啟蒙先生，對他幫助甚大。當年南撤之時，章太傅竭力反對，也無法改變今上的決定。
後來章太傅全家誓死留守昊京，在城破前遣散所有家奴，放火燒了章府，章家大小和死忠的家僕共六十幾口人皆燒成黑灰。璟鈺知道此事後，三天不吃不喝，每日北向而敬香。直到淑妃來勸，他才停止此招人側目之舉。”
柳嫣恍然，繼而又茫然，不知是該佩服章恆春和趙璟鈺赤血忠腸，心懷大義，還是該感嘆他們不明時勢，以卵擊石。她一時想著留得青山在的保命哲學，一時又想著‘’去留肝膽兩昆侖”的豪氣，想得入神，幾次差點撞上行人，都是幸得沈濯纓拉了一把。
沈濯纓看她魂不守舍，略摸猜到她在想什麼，站定了看著她的眼睛，淡淡道，“畏死乃人之本能， 但自古亦有人捨生而取義。只是看你心中的取捨罷了。你也不必糾結對錯，只是每人選取的重點不同罷了。你若糾結，是因為你還不知道自己心中所要。等日後你想明白了，困惑自消。”
“那你呢？你想明白了嗎？”
柳嫣等了許久，沈濯纓卻是緊緊的盯著她，半晌他嘴唇微動，“沒有。”
柳嫣一愣，卻聽前面趙璟鈺一聲歡呼，“果然氣派！莫說裡面是軟玉溫香，就是龍潭虎xue，我也要去闖一闖。”
柳嫣看著面前金碧輝煌的建築，也是驚嘆不已——這青樓的規模自怕要趕上小皇宮了。
妖嬈閣是一組波斯風格的建築群，大殿小院相互勾連貫通，客人們既可在大殿裡看明豔妖嬈的胡姬豔舞，又可以擁著二三美人，尋一間小院行雲雨之歡。這裡從太陽升起到月亮落下，十二個時辰皆是帷幕深垂，裡面燭火通明，充滿挑逗和誘、惑的歌舞不歇，真真是個銷金蝕骨的好去處。
沈濯纓推開試圖往他身上靠的褐發藍眼的胡姬，端起盛著葡萄酒的玻璃杯，漠然的打量四周：在中央的空地上，一個美豔的長腿胡姬跳著胡璇舞，手腳上的銀鈴隨著她的一旋一舞發出清脆的聲音，在旋轉飄蕩間，如絲的媚眼飛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兩個狄戎貴族似乎已見慣不怪，悠閑的靠在榻上，任由兩個胡姬偎在他們身邊，不時把美酒瓜果送到他們唇邊。再看趙璟鈺和柳嫣，雖強裝鎮定，卻是完全被那舞姬吸去了眼球。沈濯纓暗暗頭疼，這兩人真當自己是來尋花問柳的？
此時舞蹈結束，那舞姬踩著清淩淩的銀鈴聲向元慎走去，她帶著甜笑在他身邊坐下，倒了一杯葡萄酒雙手端著獻了上去。元慎毫不在意的接過，仰頭就把酒倒進口中。他的咽喉完全暴露在那舞姬的眼中。
那舞姬的笑容依然甜美，眼神卻突然猙獰，她快速從懷中抽出一把短匕，手一揚就向元慎的脖子劃去！動作迅疾如電，狠辣無情！
旁邊的元莜大吼一聲，踢翻了小幾，卻也救之不及。元慎似乎毫不知情，他身子往後一仰，喝淨了那杯酒，把玻璃杯隨手往幾上放去。杯子在半空截住了短匕，當的一聲脆響，杯子碎裂，那短匕卻被擊飛，掉落在地。
周圍的胡姬一片驚叫，四下慌亂逃散，更帶倒了許多矮幾，場面混亂不已。
元慎一手反扭著那舞姬的手臂往自己身前一帶，手上殘破的玻璃杯已抵上了她的頸動脈，“你為何要殺我?”
那舞姬恨聲道：“為何殺你？你橫徵暴斂，欺壓部落，蹂躪草原，你以為大銀山下都任由你擺布嗎，做夢！草原各部對你是人人得而誅之！”
元慎阻住就要上前的元莜，淡淡道，“你是哪個部落的？”
舞姬冷笑道：“哼，告訴你，好讓你派人去剿滅他們嗎？你休想！”
元慎不慌不忙的把抵在她頸部的碎玻璃杯移到那美豔的臉上，聲音依然冷淡，“你說是不說？”
舞姬臉上血色退盡，眼裡滿是驚恐之色，卻依然嘶聲道：“休想！”話音未落，臉頰劇痛，鮮血順著猙獰的傷口流下。她絕望的閉上眼。
元慎把舞姬隨手丟給元莜，“帶回去，能問的出來就問，問不出來送到軍中，給兄弟們嘗嘗鮮，下次出征就割了她的頭祭旗。”
“是！”元莜俯首聽命。
元慎四下一看，才發現他們請來的客人，不知何時也不見蹤影，他臉色終於露出惱怒的神色：“全城搜！務必把人給我找出來！”
很快滄州城中貼出告示搜捕潛入的奸細，巡捕隊挨家巡查，城內暗哨出動，一張天羅地網就此展開。
沈濯纓等人躲在留劍山莊分號的地下室，聽著頭頂淩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終於遠去，暗鬆了口氣。
“到底那二人是誰？”柳嫣小心的撥出一口氣，不甘心問道。
沈濯纓目光如刀的颳了她一眼，轉頭向別處。趙璟鈺笑道，“你可曾聽到那舞姬控訴的話語，能用上橫徵暴斂、踐踏草原這些詞來形容的，還能有誰？”
“你是說天漠王？還是那個天漠大將？”
“都有可能，看那氣勢，至少是天漠的王族。 ”趙璟鈺笑沒心沒肺，“丫頭，咱們這次逛青樓，可真是賺到了啊。”
柳嫣很想配合的幹笑兩聲，但看到沈濯纓那黑如鍋底的臉色，還是識相的收了聲，轉而攻擊趙璟鈺：“都是你那烏鴉嘴惹的禍，現在咱們真的被困在龍潭虎xue了。”
“都閉嘴！”沈濯纓一聲低吼，“到旬日之前咱們哪也別想去了，就乖乖待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