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無極宗內有一座山峰,名曰仰止峰。林楚生覺得此峰百般好,就是名字不吉利——仰止仰止,好像暗示他這一輩子的境界都止步於此,只能仰望他人。
仰止峰雲霧繚繞,竹林茂盛。林海深處有一方靜室。靜室內,白衣男子席地而坐,雙腿盤起,雙手放於膝上。他的氣息綿長深厚,吐納天地靈氣。
一個時辰過去了,男子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了眼。他清明澄澈的黑色眼睛裡倒映出一張英氣的青年面容。
林楚生剛睜眼,就撞上了師弟近距離放大的面孔。林楚生被撞進視野的大臉給嚇住,猝不及防僵在了原地。
慕深歪頭,好奇地伸出一隻手放在林楚生前胸,說:“大師兄,我聽見你心跳好快,是要走火入魔了嗎?”
林楚生拍開他的手,說:“你盼我點好吧。”
不是慕深隨意揣測,而是蕭無心一天到晚當著眾師弟的面,追著林楚生耳提面命,唸叨著“你心不靜”“你凝神不夠”“你容易走火入魔”。說得還挺像回事兒——林楚生一邊垂手作恭聽之態,一邊腹誹。他的師尊是千年不遇的天才,從不為修行苦惱,卻為了資質平平的大弟子頭疼。
林楚生拿起地上的佩劍,站起來,對慕深說:“你等我多久了?”
慕深說:“不久,就一柱香的時間。剛剛我看師兄吐納不暢,好像是心有雜念。因為近來宗門事務過於繁雜嗎?”
林楚生皺眉。話說起來,他這個師弟的修為確實到了可以指點他的境界。
林楚生嘆氣,說了實話:“袁閣主到訪無極宗,宗門上下都要整肅打點,值日弟子點卯要嚴,大大小小正峰副峰……唉。”林楚生扶額,喃喃道:“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麼?”
慕深露出誠懇的表情,說:“我可以為大師兄分憂的。”
林楚生沒忍住,笑了起來,彎起的狹長眼睛流露出一絲邪氣,與他平日裡不茍言笑的死板作態完全不同。林楚生笑道:“你天賦異稟就好好修你的仙,不要管凡塵俗務!”
慕深眨了眨眼,也跟著笑了起來,露出乖巧可愛的虎牙,說:“好的。”
……
林楚生從仰止峰出來以後匆匆趕往正殿。他進門時,正好看到兩大宗派之首相對而坐。他們在下棋。
林楚生走近他們,恭敬地站在自己的師尊身側。蕭無心作為長者執白棋,讓身為小輩的袁淵先落子。林楚生垂眼看著棋盤,很好奇兩位宗門之主的戰況。
林楚生很會下棋,也喜歡下棋。他平日裡會和身邊人下棋解悶。紅初腦子不好,沒有一次是贏了他的。而那三個師弟全是人中龍鳳,林楚生每次跟他們下棋都要褪層皮,才勉強跟阮羽和許輝打個平手。但他一直都輸給最年輕的慕深。
下棋時,他的小師弟總是坐在他對面,眼神天真清淩。慕深每次都在林楚生絞盡腦汁下出一步棋後立刻落子,彷彿下棋是一件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林楚生看向兩位宗主的戰況,驚訝地發現傻白甜師尊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是個臭棋簍子。棋盤之上,黑白兩色錯落連綴,彷彿雙龍博弈。林楚生看得入了迷:黑白二龍在棋盤之上週旋撕咬,進攻淩厲,防守森嚴。上一秒白龍甩尾試圖咬住黑龍命脈,下一秒黑龍仰首對白龍露出利齒……最後,白子以平穩的進攻態勢贏得勝利,彷彿不緊不慢地絞殺了對方。
袁淵的手指在棋盤上一搭一搭敲擊著,一臉意猶未盡,對蕭無心說:“小輩受教了。”
蕭無心撿起棋盤上的白子,一邊把棋子收回棋盅,一邊感嘆道:“袁閣主確實年輕有為,我座下也只有慕深可以和你打個平手。”
林楚生看到師尊在收白棋,於是很自覺地上前挑揀黑棋。袁淵誠懇地恭維著蕭無心,後者很受用。受用到什麼程度呢?他的師尊高興得想收袁閣主當第五位弟子了。
林楚生收起棋盤時,聽到袁淵說:“這次來拜訪貴宗,其實,小輩也有一個心懷許久的願望。”
心懷許久的願望?林楚生放緩了收拾的動作,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袁淵說:“我平日裡看見貴宗的佩劍,劍鞘和劍柄的花紋都是一模一樣的。但是據說佩劍有靈,劍身都因劍修的性格不同而擁有獨特紋路。”
林楚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蕭無心說:“是這樣的。”
袁淵說:“我很想看看那些劍身,蕭宗主可否滿足小輩這個願望呢?”
……
林楚生利落地抽劍出鞘,雪白劍身抵上袁淵的脖子。他跨坐在男人大腿上,臉上帶著面具,用沙啞的聲音說:
“我中了藥。所以很抱歉,我要口口你了。”
袁淵不說話,用手指一寸寸撫摸著著脖子邊的那把劍。手法極其曖昧,撩得林楚生口幹舌燥。
林楚生低頭去親男人黑沉沉的眼睛,說:“我喜歡你這種,夠勁兒。”
男人側過頭,在他耳邊說:“你會後悔的。”
……
林楚生鎮定自若地端著棋盤,行禮後轉身告退。與此同時,他聽見袁淵笑著對蕭無心說:“名滿天下的無極宗劍修,他們的劍鞘下有怎樣鋒利的美景呢?袁某好奇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