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六章 溪流歸海
一夜沒睡,剛一閤眼頭腦裡馬上升起殘酷的事實,驚得脊背發寒。
起床號吹響,我穿衣站隊,跟在隊伍後面跑。期間,那些怪異的目光和班長的規勸,我看不見也聽不見,心裡一片空洞。
恍惚中洗漱,吃飯的這些過程我記不清了,彷彿這根本不存在我的記憶裡,我所有的行為完全是機械的,日積月累的生活習慣支使我做著那些應該做的事,除了這些,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九點正課。班長們的好言相勸我一個字都聽不見,在領搶的時候,沒我的份。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直到門前集合,不知道身後誰捅了我一下,然後就聽到連長歇斯底裡的喊我名字,已不知是第幾聲了。
“到!”我如夢初醒。看見連長的臉都快綠了。
“出列!”連長大吼。
我跑步出列,立定,敬禮,站在了全連隊伍的前面。這時我才發現,全連人都穿著迷彩裝,而我依然穿著常服,簡直格格不入。
“三班長!”
“到!”
“你看看你帶的兵……你看看!熊班長就能帶出這樣的熊兵!”
班長的軍姿站得更標準了,大氣也不敢出。
連長氣得眼睛瞪溜圓,鼻孔朝天:“全連都看看這樣的熊兵!這就是我們七連的兵……把七連的臉都丟盡了!
誰說你這熊玩意能當通訊員?啊?我看下炊事班都抬舉你了!當兵……兵都你這麼當?你看看!全連都替你臉紅!
七連為什麼爭不過五連?為什麼五連總是尖刀連?就是他媽你們這些個熊兵,拖後腿兒!
以後你別說你當過兵,更別說在七連當過兵,我替你丟不起那人!服從命令,聽從指揮,當兵的第一項,你有什麼臉說你當過兵?啊?
……”
連長罵了好半天,引得其他連隊經過的時候都朝這邊看。最後,樓前的廣場上,只剩下我們一個連隊。
佇列裡沒有人絲毫動一下,更沒有一點聲音。在連長的惡罵聲中,我臉不紅心不跳,也不難過,什麼感覺都沒有。
連長罵夠了,叫來通訊員:“這個熊兵交給你了,我回來不想在連裡看到他。
除喬暉外,全體都有!向左——轉!跑步——走!”
……
走了。都走了。我熱愛的訓練隊伍開走了,帶走了我的所有夢想,也帶走了趙凱……
空曠的廣場上,茫茫的天地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心,刀攪一樣的疼痛,眼淚撲簌簌,奔湧而下。
站著。就那麼站著!任通訊員如何勸說,我也不肯挪動一步。
軍旅生涯中的最後一次佇列,在指揮員沒有下達命令之前,我怎能擅離崗位?
一夜未眠,我神情恍惚,但軍姿依然標準!
“喬暉!”通訊員無奈,只能下達口令。
“到!”
“稍息!立正——!解散!”
迷迷糊糊回到連裡,我沒有立刻就走,把趙凱和班長的髒衣服洗好晾上,這才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走之前,坐在床上縫補著趙凱那條破了的褲子,眼淚洶湧而下。而我,卻不知為什麼要哭!
炊事班沒人來接我,我所做出的一切反抗行為,已充分表露了我對炊事班的厭惡,同時也否定了炊事班裡每個成員的地位,深深傷害到了他們本就敏感的自尊心。
我一個人揹著行李,一步一回頭地走出七連,就象一個虔誠的朝聖者,在向佛主依依惜別。
盡管我不願意,即使我抵觸,甚至反抗,但我是一個兵,最終還是要執行命令!
半路上,通訊員追上來,奪過我手裡的編織袋,意味深長地安慰我想開,他說他在這件事上某種程度是錯的,還說陸文虎其實很善良,一定讓我聽他的話,不要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