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出門匆忙沒有帶睡衣,蘇笛只是隨手拿了一件稍短的棉質t恤。t恤因為她的動作而上移,露出一截腰上的肌膚。陳文續的目光就這樣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腹部上一個和周遭顏色有些不一樣的一塊面板上。
那塊面板的面積很小,看起來像微創切口留下的疤痕,甚至也許蘇笛還做過祛疤。她以前看到過,可她以為那是小時候磕碰留下的疤。
可一旦她聯想到在高空酒吧時聽到的那些話,那這一片面板瞬間就變得很紮眼了。
手術方式可能是微創,但拿走的東西卻極其珍貴。
許久不見陳文續有下一步動作,蘇笛疑惑地轉頭,就看陳文續垂眼看著自己露出一截的面板,看起來像是被誰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樣。
“你那時才十四歲”
陳文續的聲音悶得出奇。
蘇笛先是微微皺眉,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變得有些銳利。拉住下擺蓋住自己的面板,蘇笛的神情中慢慢浮現出一絲不悅,“陳文續,我們躺在一張床上的時間將近五年,你別告訴我你今天才第一次發現。”
陳文續的雙手在身側微微攥起又松開:“抱歉……我當時不知道,我以為是胎記或者小時候磕碰留下的疤。”
蘇笛不以為意地說:“那你現在也可以這麼以為。”反正她很早就祛過疤了,現在疤的顏色也淡得很不明顯。
聽了這一句,陳文續的表情變得有些無措。
浴室裡的水汽彷彿轉移到了陳文續的眼中,她依然看著蘇笛,但眼睛裡像是蒙了一層霧。
蘇笛避開了她的注視,手臂伸長,動作有些僵硬地靠近陳文續,甚至幾乎快要貼上陳文續的肩膀。在陳文續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眼神中,“啪” 的一下,關上了燈。隨後,她翻身背對著陳文續,關閉了兩人的談話渠道。
“別這樣”陳文續的聲音也像是被打濕了一樣。
可蘇笛的心裡卻像燒到最後的柴火又撞上了一場風,心裡已經起了無名火,聲音卻冷得刺人:“那你想要我有什麼反應?“
“終於有人心疼我了,我應該背過身流眼淚嗎?”
聞言,陳文續的聲音和呼吸就像被掐斷了一樣,甚至連被子的窸窸窣窣聲都聽不見。
抹不開的黑暗裡,蘇笛沒有轉身,但能感受到身後的視線。
不是受傷的注視,而是被子擋不住的自責。
“我是怪我自己。” 陳文續的語氣比剛才還要低。
“我應該更早些問你,也應該更早注意到。我知道這並不是遲鈍,而是我從前沒有認真地看過你。”
“我沒資格在今晚祈求你的原諒,但我不會再問了,你不要生氣。”
僵硬的肩頸肌肉沒有因為陳文續的話而放鬆,反而因為壓制著複雜的情緒而更加緊繃。
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她從陳文續口中聽到的“抱歉”和“別生氣”不知是以前聽過的多少倍。
這樣一個高自尊又剋制情緒的人,會因為她的情緒而毫不吝嗇地剖析和反省自己,也會像當年的她一樣,在意識不到的時候已經說出了祈求的話語。
原來只要不確定自己是否得到了愛,就有可能站到這個位置上。
原來冷靜自持是獎勵給掌控關系者的高尚,而好像焦慮不安才是交付期待者的常態。
這一刻蘇笛突然不生氣了,她只覺得可悲。
為自己曾經以為這份感情可以成為自己人生裡的例外而可悲,也為陳文續感到可悲。
她不是適合自己的人,卻在從前被自己緊緊抓住,自己不是適合她的人,可陳文續現在不願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