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種生活持續到十八歲的夏天,見到洛清霖之前。
和姜煙嶼常年保持聯系的人並不多,除了寒莯和白笙雲,就只有林桑葚。
在姜煙嶼饑餓時,寒莯與白笙雲給了他吃食,林桑葚給了他糖。
林桑葚在幾年前去過姜家,和她的母親一起,見到滿身是傷的姜煙嶼時,便憐憫地將兜裡的糖全送給他。
不過那時的姜煙嶼沒有接受,而是將所有的糖拍到地上,自己躲回房間裡。
姜葚在姜家住了幾天,最後離開時,又將糖果放在姜煙嶼的窗臺上,送給他吃。
十八歲的暑假,姜煙嶼閑來無事,在學校裡玩夠遊戲,又準備回到溫徹斯特,繼續去折磨ayfied。
但ayfied並不想見他,找了個理由——他親愛的叔母病種、即將去世,執意把姜煙嶼支走,送去華國待上一個夏天。
姜煙嶼幾乎是被綁著送到林城,因為華語不好,幾乎不會說,所以姜煙嶼顯得沉默寡言,只靜靜待著。
林桑葚的母親在去年被診斷出胰腺癌,發現時已是四期,時日無多,幾乎是數著日子活。
被分走所有財産,林桑葚的母親沒錢醫治,去求了父親也無用,只能聯系大洋彼岸的姜煙嶼,借了些錢去治療。
林桑葚母親住的是公立醫院,三人一間病房,姜煙嶼去醫院看望時,那女人已瘦得不成人樣,形銷骨立。
那女人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只會在嘴裡唸叨喊著“葚葚”,而林桑葚則趴在女人身旁小聲哭,哭得眼睛發紅,連隔壁床的病人都忍不住落淚。
姜煙嶼那時根本不懂,林桑葚到底在哭什麼,只覺得生老病死是註定的事,有什麼好哭的?
若是姜黎港、姜夫人或是ayfied死了,他都得把這三人的骨灰做成煙花,放到空中去慶祝。
而若是白笙雲或寒莯因病而死,他最多每年去祭拜,送送吃的,怎麼都不可能哭成這樣子。
長達半個月,姜煙嶼整天在醫院裡無所事事,冷眼看著別人去世,看著留在世上的親人痛苦,在心裡嘲笑他們脆弱,怎麼連這點苦痛都受不了。
姜煙嶼之所以只在心裡冷嘲熱諷,不是因為他發善心,只是因為別人聽不懂他說英語,更聽不懂他蹩腳退化的華語。
不過,雖然生活無聊,林城的小食卻比ayfied家、學校裡的吃食美味多了。
姜煙嶼每日出門,讓林桑葚給他買小春捲和小米粥,提著早餐在醫院裡步行逛遊。
沒有車、語言不通、也沒有瘋子來找麻煩、每天只發呆、玩手機、保持在低興致的冷漠狀態,姜煙嶼竟然莫名不覺得無聊。
但這低興致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醫院待著的第二週,他終於見到來醫院送飯的洛清霖。
姜煙嶼至今記得那日的場景。
他像往常一樣,看夠別人的哭哭啼啼,走到醫院門口遊逛,惡作劇般,用樹枝將草叢中的螞蟻推進水裡。
姜煙嶼正看著螞蟻在水裡掙紮的模樣,忽然一陣迷人的薄荷香彙入鼻腔,那清香很獨特,姜煙嶼沒有聞過,便抬起頭去看。
一個提著粉色飯盒包的男孩從他眼前走過,穿著白體恤和牛仔褲,四肢纖細,面板白皙,比他瘦得多,帶著一副金邊眼鏡。
那男孩感受到他的目光,便轉過頭來,用一雙無辜漂亮的眼睛看他,不懂他在看什麼,便彎著眼睛笑了笑,很快離開。
有什麼好笑的?
為什麼要對他笑?
那男孩是在挑釁他?
姜煙嶼說不出心裡什麼感受,好像是生氣,因為火氣把心髒燒得怦怦響,暖流湧向四肢,沖得手麻,但又好像不是。
姜煙嶼丟開樹枝,氣勢洶洶跟在那男孩身後,心想不管那男孩聽不聽得懂英語,他都要把那男孩抓住,綁到樹上欺負,玩惡劣遊戲。
可越是走近,姜煙嶼的腳步就愈發緩慢。
或許是因為愈來愈濃的薄荷香,澆滅了心裡的“火氣”,在指尖將將碰到那男孩細柔的發絲時,姜煙嶼倏地停下了腳步。
恍神之間,男孩漸行漸遠,彙入人潮,去了別的樓層,消失不見。
男孩的發絲像是羽毛,柔順又細軟,輕撩在指尖上,撓得姜煙嶼的整個手掌都發麻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