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
宋止的頭靠在最近的墓碑上,嘴角微張,唇色慘白,整個人縮成一團,似乎是極力的靠近墓碑,又或者說在極力的尋求那件黑色大衣的庇護,整個身體露在外面的只有那一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
沈經行看到就是這樣一幕。
那一瞬間,他沒有動,但是他卻在很平的路面上著著實實的絆了一腳,還好宋恆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才沒有朝長長的階梯上栽去。
但是宋恆似乎也沒有那麼的冷靜。
他只要抬起頭,相同的情景就會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他恨宋止,他對於宋止的恨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在不斷加深,但是他不可否認,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的大腦短路了。
沈經行扯開了宋恆扶住他的手,他幾乎在一瞬間就跌坐在地上,然後沒有一點耽誤的,跪爬著去碰宋止,他先是摸到了自己的那件衣服,然後他想去拉宋止的手,想去抱他,想把他抱在懷裡。
宋止看上去已經冷透了,他的嘴唇泛著烏青,小小的身體上沒有任何的起伏,鼻間的呼吸微弱的快要消失。
沈經行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涼的他的呼吸都要停止,怎麼能這麼涼。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的溫度,似乎和之前救援直升機上的溫度重合。他湊到宋止的面前,很輕的去拍他的臉,他不敢用手指去探鼻息,他一遍遍的叫著宋止的名字,沒有回應。
他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他的手去攬宋止的腿窩,他得把人送到醫院裡去。
但是這樣稍微一動,黑色的大衣就遮不住那抹從手腕蔓延出來的紅色了,最先發現的是看了依舊愣在原地的宋恆。
“血……”他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
沈經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抹紅色太過刺眼,他的心跳似乎真的在那一刻停止跳動,但是上天給他的時間太少了,他現在又要開始和時間賽跑,他的狀態似乎立刻就恢複,他抓住宋止流血的手腕,一隻手掌握住,努力的去控制血流的速度,一隻手攬住宋止的腿,讓他整個身體趴在自己的肩上。
“快走,開車去醫院!”這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但是宋恆真的走不了了,給他的沖擊太大,他看著那墓碑旁蓄滿的鮮血,他真的動不起來。
好在,好在,他和宋敬宇共享了行程,宋敬宇及時趕到,連著闖了幾個紅燈把他們帶到了醫院裡。
而宋恆,依舊站在安若初的墓前。
幾乎是在同一刻,宋止一上車,天上就下起了大雨,傾盆大雨,來勢洶洶,似乎是忍了很久的眼淚,似乎是在控訴。雨水打在墓碑上,打在那張黑白色的照片上,照片上的人似乎在哭。
雨勢太大了,很快就把宋恆全部打濕。
好像也要把他的脊背打彎,他在安若初的面前從來都不應該站直,他體力透支般的跪了下去。
安若初對於她來說算是養母,又或者算是姐姐,因為他見到安若初的時候對方也才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那個時候,他已經四歲了,因為自己親生母親的拋棄,他不得不以私生子的身份進入安若初的視線裡。
他依舊記得當時的景象,房子沒什麼變化,依舊是現在的樣子,那也是在一個陰天的夏季,天空似乎隨時都要下雨,宋敬宇並不喜歡他,畢竟,沒人願意帶自己的私生子去見給他帶來萬兩金的賢妻。
宋敬宇在車上不斷的警告宋恆,這不能幹那不能做,不斷的恐嚇他,說些“犯了錯就把他扔掉”這樣的話,當時的宋恆才四歲,他的腦子裡只有害怕。
他忘不了下車時看到那棟別墅的恐慌。
他也忘不了開啟門口那個溫柔又和煦的笑臉。
他聽見,“你好,我叫安若初。”
他從來沒聽見過這個好聽的名字,安若初,他在心裡小聲的重複,偷偷的抬頭去看那張漂亮的笑臉。
“以後你就和我們一起在這個家裡生活了。”安若初拍了拍他的背,似乎看出了這個孩子的窘迫與害怕,她說,“不用擔心,我不是什麼壞人,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可以叫我媽媽,如果不願意的話,叫我姐姐,或者阿姨都可以。”
她一直笑著,好像一束陽光,一下子就精準的照進了宋恆苦兮兮的內心。
安若初已經這麼說,宋敬宇也不好在說什麼,也開始逐漸接受這個孩子。真的像安若初說的那樣,她不是什麼壞人,甚至是宋恆見過最好的人,她說什麼事情都不應該牽連孩子,畢竟,一個孩子的出生應該純粹一些,從來都不應該帶著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