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馬車不論坐多久他還是暈,被顛的。
從京城到梁溪縣的三天路途,他都是靠昏睡度過去的。好在衛青選了一個細心靠譜的馬夫,因此除了他本身暈車問題外,其他方面倒是愜意。
沿路風景也被他一路看了過去。
和當年入京的路沒什麼區別,他想。
“麻煩停一下。”江和塵扣了扣車門,喚道。
馬夫聞聲也拉了拉馬繩,將馬車穩穩停下,旋即掀開轎簾讓江和塵方便下馬車。
江和塵眼波流轉,熟悉的場景拉回了他的記憶。
是那處瀑布,岸邊依舊垂著楊柳。高處落下的水流沖刷著潭底,撞擊間升起氤氳濕氣,嫋嫋籠著潭面,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埋了半截柳條。
兩塊無字紅布條很是顯眼地在空中飄蕩,江和塵緩步走上前,眼前出現了那日他同段懷舒撫著那布條,許著心願。
當時的心願他現在記起來了。
‘不管在哪,好好活著。’
現在看來,心願倒是靈驗了。
旋即他側眼看上了相依的另一塊布條,這些年的風吹雨打將它們變得暗淡,卻依舊頑強地繫著柳枝。
上面空空蕩蕩,許願的主人也無法再告訴他。
他想,段懷舒真是小氣,一點願望都不讓他窺探。
抱著無望的想法,江和塵指尖攀上布條,輕輕攥著,在這個世界許下最後一個願望。
如果還能再見到段懷舒,他想親耳聽聽他許下的願望。
暮色下沉,江和塵不能久留,片刻後,他踏上馬車,此景在紛紛塵土中淡去。
馬夫壓著夜趕到了梁溪縣,正是白市與夜市的交接時刻,街道上不熱鬧,只有小販在收、擺攤子。
落地後,馬夫向江和塵告了辭,也沒接江和塵的賞錢便走了。江和塵知道衛青給得不少,因是馬夫不接他的賞錢,但是包袱中的銀票實在是用不完。
他收拾東西總是丟三落四,時常跑東殿拿這、去西殿拿那,於是待他清點物時,包袱中不知被塞了多少銀票。
這些銀票有三疊齊整地被細繩捆著;有一堆亂七八糟、滿是褶皺;還有的被疊成小愛心,倒是省了不少空間。但這也一眼被江和塵認出都是誰放的。
兀然門口有小動靜,江和塵倏然抬首,視線抓住還沒來得及縮回身子的梁稚。
稚嫩的小臉上有一瞬間的尷尬,小手背在身後,從門邊挪了進來,奶呼呼地笑道:“師長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挪著,小手突然握不住‘超載’的愛心銀票,它們狡猾地從指縫中逃了出來,落到了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梁稚:“......”
江和塵看著他僵了的小臉,唇角一彎,俯身過來,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臉,笑道:“怎麼塞這麼多銀票?”
梁稚內心還在懊悔,早知道再多跑兩趟,這樣小手就不會握不住了。
聽到江和塵的問題,他眨了眨眼老實回答道:“師長,聽衛師長說出了皇宮幹什麼都要錢,朕怕師長不習慣,受委屈。”
此話落在了江和塵心中,這些年他更像充當了梁稚的生活老師,比起客觀的理論知識,他更多的是與梁稚進行主觀的心理交流。
孩子被自己教的如此懂事乖巧,他心中柔軟又歡喜。
江和塵蹲下身,抱了抱長高許多的人兒,自從梁稚五歲後,他便再也沒這樣抱過他了。時隔兩年的、毫無準備的抱抱,讓梁稚懵然一瞬,旋即害羞地將手中的愛心銀票塞進江和塵懷中,跑路了。
江和塵從回憶中抽回神,鼻尖翕動聞到了濃鬱的香味。他掮著包袱,咕噥道:“既然如此,那就帶動一下樑溪縣的經濟發展。”
在此之前,他戴上了那張烏鴉面具。畢竟他名聲在外,可是歿了的人。
有了這面具他倒是放鬆了許多。
只不過這心情下一秒便被擊破。
“小主!”
江和塵驀然瞪圓了眼,側首看過去。
是買面具的小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