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尾聲
兩年後。
寶元街是嶽州最繁華的地段，南頭坐落著城中最大的酒樓撫仙樓、北邊則是城中最大的當鋪豐源號——由這南北兩棟金碧高樓夾起的一條街道上，賓客來往，出入者俱是一身珠光寶氣。
豐源號的夥計盡日叫奇珍異寶如流水般過手，自詡見慣世面，今日卻難得有些納悶兒，抱著胳膊，單拿眼珠往下瞥著櫃臺上那物，誠心誠意地問道：“小叫花兒，你莫不是來鬧事的？”
“小叫花兒”破爛掉絮的棉衣袖子搭在油光鋥亮的紅木櫃臺前，梗著脖子說：“這塊玉，就值黃金十兩！”
他說得如此篤定，反叫夥計詫異了，拿兩根指頭拈起那塊玉佩對著光瞧，這成色，這質地，這——
“這地攤兒貨，十文錢都不值！”
“怎麼可能？”小叫花兒登時跳著腳大嚷起來，“這可是我爹傳給我的好東西！你不識貨，換個眼力好的來！”
夥計朝後邊使了個眼色，隨即有個身強體壯的護衛走上前來，提一隻雞似的提起那幹瘦小孩，一把搡出門去。
“這兒可不是你要飯的地方！”夥計跟著啐了一口。
小叫花兒被搡得一個踉蹌，在門檻外怒氣沖沖地叫：“你不當，把寶貝還我！”
那塊玉佩“嗖”一聲被丟了出來，骨碌碌滾進無數只腳中間，小叫花兒連忙弓著身子去追，這條街上人如川流，足履和馬蹄便似一疊疊浪花，撞得他天旋地轉，而玉佩在浪裡浮氽，時隱時現，終於再也尋不見影蹤，小叫花兒懊惱地將拳頭一甩，這時卻聽見有人“咦”了一聲。
他定睛看去，一個瘦高戴鬥笠的年輕人正站在不遠處，手拿一物端詳——豈非正是他的玉佩！
小叫花兒忙道：“那是我的！”
珠光寶氣的街道上，那年輕人一身舊藍衣，恰似雨水洗過的青天，聞言便將鬥笠抬起，白淨面上一雙水杏眼、一對仰月唇，秀雋面孔竟有不輸金裝玉飾的容光。
小叫花兒無由地臉頰一紅，啟口便支吾起來：“我、我要當了換錢，給我爹治腿病的……”
那年輕人漂亮的眼睛一閃，從他身後望見豐源號描金的招牌，瞭然道：“你要拿去豐源號當了它？”
小叫花兒忿忿地說：“那群不識貨的東西，竟說我這寶貝不值十兩金，還把我攆出來了！”
年輕人聞言，舉起手中玉佩愈發認真地打量，只見那玉佩已磨得很舊了，上面系的紅色流蘇幾乎禿得只剩下柄，雖被洗得幹幹淨淨的，卻也為此更可見玉質渾濁，絕非上等。
“這東西確實不值十兩呀……”年輕人喃喃道。
小叫花兒心裡一灰——這個眼睛這麼漂亮的人，怎麼也如當鋪夥計似的有眼無珠！
他將嘴一撇，正欲討還，卻聽那人接著道：“看這成色，便是二十兩黃金也值了——小兄弟，你賣不賣？”
小叫花兒瞪大了眼，半晌才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啊？”
今年春來得早，二月便覺漸暖，洞庭湖畔草長鶯飛，雖是初見時節，卻不似初見時節。
暖風燻人，岸旁草坡蒙著一層柔嫩的新綠，看起來就十分舒服——湖畔釣魚那家夥想必也如此覺得，將釣竿支在石頭上，自個兒拿鬥笠蓋著臉，睡得頗為悠閑自在。
草芽被步伐壓折，發出一陣細微的窸窣聲，打瞌睡的釣者仍然沒有動靜，直到臉上的鬥笠被人一把掀開，才懶洋洋眯起眼，迎著刺目的陽光，好半天才看清吊在頭頂蕩來蕩去的是什麼。
“師兄，看我找著什麼了？”
曲淩蹲在他身邊，冰涼的玉佩直往人臉上貼，催他快快醒神。
藺如晦揉了揉眼，伸手將那物拿在手裡，表情便是一呆，反複翻看片刻，又抬眼望向曲淩，目中泛起驚喜之色：“從哪兒找到的？”
“山人神通廣大，自有妙計。”曲淩託著腮，笑嘻嘻地望著他，“要不要掛在飛光上，我買了條新的紅纓。”
藺如晦便也笑了：“收進匣子裡多可惜，回頭我磨一磨，給你做個吊墜。”
兩人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曲淩上前提起釣竿，發覺連魚餌帶魚鈎早就被咬斷，竿上空留一條絲線，還煞有介事地垂在水面上，不禁啞然道：“師兄，你在這裡玩願者上鈎，卻不知有沒有魚可憐咱們尚沒著落的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