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次日一早，二人分別出門。藺如晦暗中守在唐家兄弟的房間附近，曲淩則四處遊走，打探訊息。
洗硯山的別苑修建得頗為寬敞闊氣，內中花欄隨處可見，無不栽滿芍藥，正是盛開時節，處處奼紫嫣紅，可見主人喜好。因住宅有限，唯有大派弟子能夠落宿在此，一幫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與江湖遊俠，仍舊只能住在山下岐雲城中。
今天前來登記的門派比昨日更多，更有不少門派因不能入內在別苑外吵吵嚷嚷，曲淩假裝閑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竟意外地見到了老熟人。
不遠處一行道服灰如魚尾、太極絲縧黑白分明——那群衡山弟子中為首的，不是月輕鴻又是誰？
想來月輕鴻既是掌管隱戒堂的苦柏長老大弟子，這種場合出來拋頭露面也是正常，只是曲淩尚未做好重新面對他的準備，這時倉促撞見，心中說不得為什麼，竟想避開，不料轉身之際反叫那人眼尖發現，揮手喚道：“小曲弟弟！”
這下曲淩不得不迎上前去，抿唇笑道：“鴻哥，好久不見。”
月輕鴻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見沒缺胳膊少腿，面色還更顯瑩潤，目中便帶了些寬慰之意：“別來無恙？”
曲淩點點頭，目光掠過他，看見後面一行衡山弟子，各個舉止青澀，不是怕生似的低頭不語，就是緊張兮兮地四處打量，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心知衡山既不出世，這群弟子約莫也是頭一遭出山，見到這麼多人——不過衡山既不出世，這次卻也派人參加賞劍大會，其中之意，倒是頗為耐人尋味了。
曲淩心思流轉，便又啟口道：“鴻哥，都說衡山派隱世清修，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月輕鴻不意久別重逢，當初那個對世事還一無所知的小曲弟弟開口即是試探，笑容裡不由多了些隱晦含義，只道：“風雲將變，不抬頭看看，怎知何時該收衣服啊。”
曲淩會意，抬眸向他燦然一笑。衡山派已領過令牌，二人便相攜向別苑內走去。
這座山中別苑此時約已住滿七成，隨處可見江湖俠客三五成群，交談行走。苑中皆是名門弟子，其中自然不乏服飾端嚴講究者，江湖人慣來隨性，打扮簡單樸素的也不在少數，這日曲淩終於得以細細觀察，卻發現無論裝扮是富是貧，往來者絕大多數，腰帶上都別了一朵盛開的芍藥花。
偶爾也能看見一兩個沒戴花的，多半是獨來獨往，匆匆走開。
曲淩先前只以為芍藥乃是六韜堂內特産，正值開花季節，主人家才給每人都贈予一枝，以表歡迎，觀察多了，心中始覺出幾分不對，便側過頭瞥向月輕鴻，竟發現他手上也拈著一朵，只是沒掛在腰帶上。
曲淩眨眨眼，故意問：“鴻哥，你怎麼摘了園子裡的花？這花據說是連堂主最喜歡的，不怕主人家把你扣下，做三年五載的花農賠罪？”
月輕鴻聞言，也舉起手裡的花看了看，道：“方才你沒注意，這正是領令牌時，主人家贈的。”
曲淩猛然間想到什麼，又問：“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令牌？”
“這有什麼不能。”
月輕鴻雖不解其意，仍從懷中取出令牌給他，曲淩接過來翻看，見背面並無芍藥花紋，心中無端鬆了口氣，回神又察覺月輕鴻一直半眯著眼，意味深長地打量自己，便索性開門見山，指著那花問道：“鴻哥，你要戴它麼？”
六韜堂主喜愛的芍藥花，分發到各大門派手中，無疑也代表著他們的態度——佩戴芍藥者，理應便是支援重建武林盟之議。
他想通此關，故而有彼一問，月輕鴻的神色卻是淡淡，看不出有何偏向，只輕嘆一聲：“花兒嬌美，戴上卻怕招引黃蜂，我還沒想好呢。”
因連柯與石拘弦之約就在午後，曲淩未與月輕鴻多耽，將其一行人送至宿處，便告辭離開，前往江邊。
為了堵住連柯，他去得很早，打算先尋摸個藏身之處。正是午後休憩之時，江邊行人寥寥，連柯自是沒到，遠遠的，卻看見一道春柳似的窈窕背影，垂著頭坐在那兒發呆。
那人耳力極是靈便，他才稍稍走近，便立即回過頭來，見到來者是他，神情有些驚訝。
“曲公子？你怎麼來了？”
“難得有機會看到二小姐施展功夫，我也想湊個熱鬧。”曲淩笑道，“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柳堂主和金副堂呢？”
他當然知道柳三味目下忙著照料唐宿雨，必是來不了的，此言所指，實則只在後者的下落。
石拘弦想來不知此關，卻只是不答，將唇一抿，有點兒幽怨地看著他。
曲淩奇道：“怎麼了，誰惹你了？”
石拘弦沉默地站起身來，取下背後長弓，拈弓搭箭，白羽箭唰然離弦，沒入江心一片沙汀，驚得群鳥飛起。
因她幾乎沒有瞄準的動作，曲淩還以為那只是為了發洩而隨意放出的一箭，少頃，卻聽那廂林叢簌簌作響，一隻插著箭的青果骨碌碌滾下沙坡，落水發出細微的“噗通”聲。
岸邊與沙汀相距近六十丈，曲淩極目而望，都看不清樹梢上還掛著果子，石拘弦信手一箭，卻有如此驚人的準頭。曲淩這時才真正對她的武藝刮目相看，由衷贊道：“好神妙的箭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