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石拘弦見是朝自己來的,連忙起身,從“牆”後探出腦袋道:“這算得了什麼,不必特地過來道謝。”
金辟易蹙著眉,任兩人隔著自己交談,只是一動不動。他拒意顯然,那青年面露躊躇,兩腳卻拔也不拔,仍站在原地,又道:“只是……這遭,恐怕連累姑娘得罪了賀樓。”
“我們若是怕開罪於人,自也不會有先前的仗義執言了。”不待石拘弦回答,金辟易便冷冷答道,“連公子,還有什麼事麼?”
曲淩在旁看熱鬧,聽聞此言,心中暗暗笑道:好個“我們”!卻亦在話裡聽出幾分端倪,不由拿眼睛在金、石二人間來回看了好幾眼。
後者自不知正叫他人琢磨,眉峰微斂,不甚贊同道:“金大哥——”
柳三味亦適時開口:“辟易,咱們在連二公子的地盤上呢,相逢是緣,不請主人家喝一杯茶,豈非失了禮數?”
金辟易這才往旁邊一讓,臉色倒無變化。
連柯也不推拒,提腳便來落座,微紅的面頰雖暴露出幾分強裝老練的青澀之意,啟口聲音卻穩,並不露怯。
“方才聽聞,姑娘是崇陽石家的小姐,想必幾位也是來自湖廣的俠士吧?”
柳三味呵呵笑道:“不才懸濟堂柳三味,二公子,有禮了。”
“懸濟堂金辟易。”金辟易亦不鹹不淡地一拱手。
幾人目光都轉向曲淩,曲淩便也有樣學樣地一揖:“無門無派,也不是什麼俠客,叫我曲淩就是。”
柳氏清逸、金氏英朗,而曲淩正是少年意氣,風神秀徹,令人見之心爽,三者圍坐一桌,便似寒木春華,風采各異,連柯打量一週,目中生出些豔羨,道:“崇陽、嶽州,皆與岐雲相距千裡,能與幾位在此結交,實在是我的運氣。”
“既是朋友了,就容我多問一句,”曲淩道,“二公子,方才你家大總管當街鬧的是哪一齣?”
其實不用問他也幾乎看得明白:六韜堂是岐雲名門,門中弟子都穿著張揚惹眼的朱衣,連家少爺不說風光無限,也絕落不到被人喊打的地步。這連柯衣著寒酸,身上未見兵器,藏頭遮臉地徘徊在自家後門,還被門人追捕——
可見連家內部絕不太平,而這位“二少爺”的身份,也必有蹊蹺。
想來世家大族,牽扯子嗣的紛爭無非是那幾樣,這連柯,八成有個如唐捷般不甚討好的身世。
念及唐捷,曲淩又隱隱覺得不安,但預感並無來由,只得暫且按下,聽連柯低嘆一聲,緩緩道。
“叫你們見笑了,賀總執也不過是在為哥哥打算。”
話聲雖是平穩,卻難免透出幾分譏嘲之意,曲淩對六韜堂的家事卻不瞭解了,眨眼看向柳三味,柳三味同樣眨眼回以無辜的目光。
曲淩:“……”
二人一來一回,自叫正對面的金辟易看在眼裡,雖然滿臉寫著不想同這人搭話,仍只能將烏碧雙眼一狹,客氣地關懷道:“可是連秋白連大公子麼?賀樓一介總執,就敢作出此等欺上之舉,除了令兄弟生嫌,如何算得上是為大公子打算。”
“金兄有所不知……”連柯垂著頭,卻未見到滿桌人神色變幻,便那麼蔫頭蔫腦地吐出一個叫所有人為之一震的訊息,“父親欲在賞劍大會上,將堂主之位傳給哥哥。”
“什麼?”
這下輪到金、柳二人互換眼色,柳三味幹笑兩聲:“連堂主正值盛年,這麼急著交了擔子,自個兒逍遙快活去?”
聽到他不甚合宜的玩笑話,連柯窘然不語,曲淩倒是看明白了,便道:“他們以為你要去搗亂,才來找由頭抓你,是不是?”
連柯的頭愈垂愈低,直到石拘弦也開口相勸:“二公子,你有心事,但說無妨。今日既當我們是朋友,有什麼能幫忙的,直須開口便是。”
“我也是才知道這回事。”連柯終於吐出一口氣,“賀樓追我,正因我偶然聽見了他與哥哥說話。”
“我……我本是想去報名參加大會的,若能掙個名次,或許就能在堂中領職,可現在賀樓提防我,哥哥心中……也不知是否對我有疑。”
如果只是報名參會,何至於遮掩面容。
曲淩聽出連柯有所隱瞞,人說家醜不可外揚,他卻肯把自家兄弟鬩牆之事對陌生人一籮筐往外倒,心中愈是起疑,留神打量著他的神色,只聽金辟易悠悠道:“所以,你想讓我們帶你參加賞劍大會?”
倘若他真如此請託,未免有些不知輕重。曲淩心想:連家兄弟不睦,大公子即將接任之際,誰會幫個不受待見的老二給新堂主找不痛快,這愣頭青不是拖旁人下水麼?
“不,我……”未料連柯漲紅了臉,猛地抬起頭來,“石姑娘那一箭,實在叫人心折,我想請石姑娘指點兩手功夫!”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俱是一愣,片刻沉默後,才忙不疊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