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曲淩聞言，只呆了片刻，便幹脆利落地開口：“求……”
未料一個“求”字尚未說完，嘴唇先被人手指按住。
“慢著慢著！”唐捷一個挺身跳起來，勾著他的肩膀就往外拖，“知道你臉皮薄，咱們出去說話。”
兩個人推推搡搡地走到二樓前廊，經這一番折騰，午飯時間已過，大堂中清靜多了，只有角落還零散坐著幾個喝茶的人，一個夥計走來走去地擦桌掃地。
曲淩淡淡掃過一眼，平靜道：“想聽我在這兒說？這裡人不多了，到街上喊也可以。”
唐捷垂下眉梢，那抹帶刺的笑意終於從面上隱去，神色顯得有些複雜，輕聲問道。
“你分明擔心他，剛才為什麼想走？”
曲淩學著他將兩肘搭在欄杆上，身體有了支撐，他舒出口氣，道。
“咱們素不相識，你又為什麼找我麻煩？”
他不欲坦白關於藺如晦的那些糾纏心思，便只以“一山不容二虎”搪塞作答，相視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與唐捷是同樣的人，他們這樣的人，不會容忍自己的領地有其他同類存在，唐捷必然也是如此想法，才會行此挑釁之舉。
未料唐捷聞言卻答：“你不識得我，我卻等你很久了。”
“什麼？”
“我確實看你不慣。二郎接任掌門不久，目下根基未穩，我本就不贊同他親自出這趟遠門，可他非要來，因為事關《慧境心法》，他擔心你們兩個。”唐捷以僅二人可聞的聲音悠悠道，“藺如晦成了傻子，沒本事領路走到這裡，這筆賬，只能算在你頭上——所以今日相見，我非得掂掂你的斤兩不可。”
曲淩未想他竟如此坦蕩地和盤托出，一下子不知如何答話，半晌只能幹巴巴道：“我的事，原沒打算牽連你們。”
唐捷歪頭瞧著他，身子忽地往前一探：“若是……我也想分一口龍肉呢？”
耳語輕柔吹落，曲淩驟然閃身撤開三步之外，警惕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哈哈哈，別怕。”唐捷站在原地，卻反而輕松地笑了，一直揣在懷中的手臂抽出，掌心躺著一隻眼熟的袖弩，不知何時竟又被拼裝完好，他開啟機關槽展示，裡面的樹枝已被替換成一枚寒光閃閃的小箭。
見曲淩目中閃爍不定，像只受驚的貓兒，再不肯靠近半步，他微微躬身，將那隻袖弩雙手奉上。
“如何算是不牽連，江湖之水欲起風浪，難道哪條魚兒能不在這風波之中麼。曲公子，我家主人已經選了邊站，你不必信任我，但——最好收下唐某相助的誠意。”
曲淩的目光從那隻袖弩順著平舉的手臂往回，看見他為與自己對視而低垂眼眉，突如其來的謙卑姿態，令那雙上挑的狐目愈發邪氣橫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彷彿已將人心望穿。
曲淩暗咬牙關，心中明白自己實無可選，抬手從他掌心取過袖弩。
殊不知唐捷一言，頓然將他從往事情仇的虛幻雲煙中喚醒：縱然唐宿雨是因顧念舊情才出現在這裡，他背後的唐門，又如何能從這一場金鱗風波中全身而退？
藺如晦身份尷尬，而連子翁乃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倘若昭雪不成，此行說不得便落個眾矢之的的下場。
——那是最壞的局面。唐宿雨感情用事，今日雖決心周護二人，日後夾在他倆與唐門之間，卻難保不會左右為難。
故此決心周護唐門與自家年輕掌門的唐捷，反而成了目下最可靠的盟友。曲淩心防深重，縱使親朋摯友，也不肯全然交託信賴，而唐捷這一番剖析利害之語，無關親情，甚至無關信任，便將自身變成了他別無可選的上上之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