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見曲淩坐起身，陸三將鐵鏈一拽，抬腳就走。
他身高步闊，鏈子猛地收緊，將曲淩帶了個踉蹌，一邊勉強跟著，一邊便將困惑的目光投向斫郎。
斫郎伸手在他背後一託，卻不多言語，兩人一前一後夾著他，穿過人聲嘈雜的山寨。
曲淩暗中打量四周，見寨子依山而建，他所在的位置應是後方，只能看見一排排木屋和菜地，不時有匪兵奔走而過，斫郎扯下一條發巾，將他頭臉裹住。
兩人領他進去一間小屋，屋內一人面朝牆壁，正在睡覺。
“小空，”陸三將鐵鏈系在床尾，伸手將他一推，“把他看好了。”
那青年估摸是才值了整夜，迷迷糊糊翻過身來看了曲淩一眼，口中含混應下，陸三等人也不多說，便就匆匆離去。
屋內並不比之前的草屋寬敞多少，相對擺了兩張床，更顯得擁擠。曲淩坐在另一張床上，別無選擇地看著青年的後腦勺，想起前日這家夥一把將自己按在地上的兇悍力道，又覺自己的後腦勺也一陣發緊，當下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將他吵醒。
侷促中，又想起剛才斫郎說“寨子裡進了老鼠”，莫非是藺如晦叫人發現了？
心中惴惴不安之際，忽聽有人沉聲道：“他是來救你的？”
那聲音忽然從寂靜中響起，曲淩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己將心裡話說出了聲，回過神才意識到，聲音的來源是面前那個烏黑的後腦勺。
“……什、什麼？”
“昨天潛入寨中的人，其實是來救你的吧。”
小空仍不翻過身，只將側臉向他微微一斜，露出如弓的眉尾和高挺的鼻樑。
先前只顧著發怵，竟未察覺，這年輕人倒也生了一副端正俊秀的好相貌。
……長得俊，身手也不賴，做什麼不行，要做山匪？
曲淩一霎走神兒，小空輕嘆一聲，坐起身來，看著他道：“三哥今日彷彿是守外山道去了，我戌時一刻去交班，你叫他挑好時候來。”
此言一出，其中之意昭然若揭，曲淩既覺詫異，當下只是裝傻：“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昨日車上那個不是死人，來救你的也是他吧。”小空盤膝坐在榻上，口中拆穿毫不留情，神情卻只是安靜疲倦，“想逃走，我會幫你。”
“……”曲淩終於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小空鬱郁地擰著眉，目光斜落在他身側拴著鐵鏈的床柱上，聞言只冷聲道：“閑話少說，若想動歪心思，我第一個殺了你。”
曲淩看出他性情直率，目光一轉，故意挪動手腳，牽得鐵鏈嘩啦作響，果然看到他神色隱隱有些動容。
他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張口卻道：“我才不逃，那個叫斫郎的人說，是要送我去過好日子的。”
小空聞言，果然立時睜大眼睛，面上紅白交替，指著他“你、你”地結巴兩句，竟說不出話。
曲淩向他湊近了點兒，小聲說：“不過，小空哥，剛才你說幫我逃，我更信你，你知道他們要把我送去做什麼嗎？”
小空神情又是一愣，半晌低低道：“要說榮華富貴，那確實是好日子，只是……”
曲淩久等不得，只能追問道：“只是什麼？”
小空盯著他的臉，卻不答反問：“昨夜來救你的，是你什麼人？”
“我堂叔。”
“撒謊。”小空即刻露出一個隱晦的笑，“他明明身受重傷，卻不惜性命潛入這裡，若非關心則亂，絕不會做出這麼魯莽的舉動——那個人，是你的情人吧。”
兩字入耳，曲淩不由一呆，心中想道：我們確是彼此在這世上僅有的同伴，既是親人，又是仇人，只是隔著重重前緣，卻如何生得出“情”字來。
心裡雖是怪異難言，此刻為套他的話，卻也不急著反對，只閉起嘴唇，權當預設。
果然小空似嘲笑又似憐憫地望著他，又問：“倘若去了那裡，就有無數榮華富貴，可相對的，卻會讓他厭惡你，唾罵你，從此與你一刀兩斷，你願不願意？”
